宗承炎沉默，他可能知道伏羲想表达的意思，但正因为知道，到嘴边的话才更加沉重，难以诉说。
伏羲却自顾自说了下去。
“神，就是凡人的至高信仰凝聚起来的力量，他们受凡人供奉而存在，那为凡人牺牲有什么可怨的？”
“你们凡人有一句古话，叫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用在这里可能不太准确，但其实凡人就是神的君。”
凡人都以为神明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其实错了，他们在神明眼中才是。
神明因凡人生，为凡人死，在他们眼中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战神杨戬陨落前所言，知道司命用神的半生寿命换那一个转机，他们都表示支持。
至于失去供奉，神明不觉得怨恨，甚至是欣慰。
就像士兵永远不会怨恨没有战争，凡人不再祈愿，说明他们开始自食其力，他们更强大，会拥有更光明的未来。
如果不是司命看到终局，神明都不会相信，那会是人类的未来。
人类不该有那样的未来。
提早陨落又有何妨？所有神明都在等，等司命说的那个转机。
“正神与邪神最大区别就在于此，正神永不背弃人类。”
伏羲说到这儿，将目光移到一片漆黑的窗外，双目幽远，让人辨不清他的神色。
宗承炎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目光转向一旁安然沉睡的花千树脸上。
“所以，她承载了所有人的希望，人，和神。”
“嗯。”
“居然……”宗承炎闭上眼，发出低低的叹息，“都压在她身上啊……”
他的手轻抚过花千树的面颊，“我可以知道，为什么是她吗？”
伏羲静了一下，才缓缓道：“你会知道的。”
看来不是现在。
宗承炎起身，朝伏羲迈进了两步，他的眼神变得锐利，平视的姿态让他不至于被伏羲创世神的气场压一头。
“我发现，每一次你提到鸿钧，都会带有若有似无的贬低。”
那句“在鸿钧的有意引导下，凡人不再供奉神明”，哪怕他只是如陈述事实般随口带过，但这句话里隐藏的情感色彩却非常浓烈。
“我不过问你和鸿钧之间的冲突，我只有一个问题。”
“你沉睡上万年甚至上亿年，为什么会知道那么多？并且作为创世神，你应该拥有改天换命的能力，为什么要把这一切都交给她去背负？给我一个能够说服我的理由，我就选择信你，否则……”
宗承炎冷哼一声，“你能够跟我说这么多，应该不希望我站在鸿钧那边。”
伏羲静静地看着宗承炎，看了许久，才寂然开口：
“吾是法则的最初建立者，不管吾沉睡多久，天地的运转逻辑都在吾这里，吾只要一睁眼，天地过往所有变化都会自动呈现在吾眼前。”
这是回答的宗承炎第一个问题。
宗承炎不说话，他在等第二个。
但伏羲的眼神已经冷了下去。
那冷意有如实质，真切地钻进宗承炎的骨缝，但是他竟然生生忍住了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颤栗，挺直脊背等他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