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明,万籁俱寂。
东方的地平线上泛起的一丝丝白华,让黑暗中绽放一抹光明。
天幕不再漆黑,而是由原来的漆黑色向浅蓝色转化。
雪,从天而落。
席卷天地的狂风已经彻底消失,将它们取代的是阵阵凉风。
“这……”
“他竟然真的做到了!”
众人沉寂,但众人的心情却与这份沉寂毫无关系。
纵然此刻无声,那也只是他们嘴上不说而已。
十头搬山魔猿轰然倒地。
当他们亲眼看到这个结果后,他们的表情就跟见鬼了一样。
谁也没有想到,这一次大兽潮竟是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一想起赵扶摇,这些人就会不由自主地陷入到复杂的情绪旋涡中。
他们不知道他们该表现出怎样的反应。
他们更不知道,他们该用怎样的言语来形容赵扶摇。
年轻俊杰?
天才青年?
用这样的言语来形容赵扶摇,似乎还有些不够准确。
这世上有很多出色的年轻人。
他们往往拥有着惊人的天赋,拥有着常人不曾拥有的傲骨和气魄。
但……很少有年轻人会像赵扶摇这样让人出乎意料。
金桑豪的母亲镇压赵扶摇时,所有人都以为这个年轻人就要完了。
可赵扶摇却一再逆转局面,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奇迹。
通过这一件件惊世之事,他们已经看出了赵扶摇的做事风格。
平时,赵扶摇做事低调。
遇事,赵扶摇沉着冷静。
做事,赵扶摇更是运筹帷幄,能达到环环相扣的地步。
这种风格实在是太过成熟。
这个年轻人既懂得运用规则,却又会打破规则。
他们觉得这个年轻人实在是让人难以琢磨,更难以去预测。
也许,云谲波诡一词才是最好的形容,也是最好的概括。
然而,在感慨赵扶摇极度不凡的同时,这些人也有别的感慨。
这份感慨是针对七大家族的。
自边城建立之初,七大家族便担任着守护边城的责任。
边城人确实是感谢七大家族,所以也对七大家族的人无比尊敬。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份尊敬似乎是变了味道。
……
“扶摇兄弟!”
王长生的声音打破沉寂,响彻在远方的战场上。
他是第一个发觉到赵扶摇不对劲的人。
顾不得别的事情,在挣脱金桑豪母亲的镇压后,他就立刻向赵扶摇狂奔而去。
此刻,他已来到赵扶摇身边。
可是,任凭他如何呼唤,赵扶摇都没有任何反应。
“扶摇兄弟?”
“扶摇兄弟!”
“你小子可别吓我啊——”
……
恍惚中,赵扶摇听到了王长生的呼唤。
现在,他仍未醒来。
其实他是不愿醒来。
在醉生梦死神通带来的梦境幻象中,他终于见到了那个人。
汩汩——汩汩——
现实世界里,鲜红的血液缓缓流淌,自赵扶摇胸膛的伤口处汩汩而落。
“这——”
王长生一低头,这才发现赵扶摇竟是自己给了自己一剑。
他失声惊呼,立刻伸手,想替赵扶摇把剑拔下来。
然而,在他的手和暮成雪还有一段距离时,他的手就被一股力量阻隔。
“诶?”
王长生的面色变得古怪起来。
就在此刻,又一道声音响起,是白玉京。
“放弃吧,你动不了他的剑。”
“这位与我们萍水相逢的朋友,他这两柄剑都不是凡物。”
“对于我们御兽师来说,就算是本命荒兵,别人也是有可能动用的。”
“可他的剑不一样。”
“同为剑修,我能从他的剑上感受到很多东西。”
“那些东西,让我恐惧。”
“恐惧?”
闻言,王长生的神情变得更加古怪。
不解之余,他追问到:
“老白,你不是自诩要成为灵荒第一剑修吗?怎么,怕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王长生的脸上多出一抹调笑的意味。
白玉京却是微微一笑道:
“怕?”
“我只是有自知之明罢了。”
“我决定了,以后只以剑道为辅修之道。”
“那你主修什么道?”王长生又问。
“杀道。”白玉京淡然回应。
说出那两个字的一瞬间,白玉京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
将原来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看似正常的平静神情。
“你们两个别说了,你们确定他这样不会有事吗?”
“白玉京,你也修剑道,你觉得我们应该做什么?”
甄阿真发话。
在赶到赵扶摇身边以后,他绕着赵扶摇转了好几圈。
在确认赵扶摇还活着以后,他思虑片刻,这才开口。
而白玉京只给了一个字作为答案。
“等。”
“等?等什么?”
王长生和甄阿真皆是不解。
见状,白玉京淡然解释道:
“我的剑是御剑飞剑之剑。”
“他的剑看似是杀剑,是一攻一守之双剑。可实际上,他这双剑皆为心剑。”
“修行心道的人都不简单,何况他将心道和剑道合而为一,完美相融。”
“难道你们觉得,他创造那样的奇迹不需要付出代价吗?”
“等吧,等他自己醒过来就好。”
白玉京没把话说得过于清楚。
王、甄二人也确实是听得似懂非懂,没悟到白玉京的所有意思。
但他们相信白玉京。
所以在接下来这段时间里,他们就这样默默守候在赵扶摇身边。
轰轰轰轰——
轰鸣声再次响起,天穹中那半块灵荒碑散发出璀璨的光辉。
“吼——”
在这光辉的普照之下,依旧存活的荒兽开始散去。
它们低吼着调转方向,重走来时路,自战场上消失。
“啊!”
与此同时。
在边城里,尤其是七大家族的族地之中,正有哀嚎声不断响起。
那自然是七大家族之人的哀嚎。
在那奇异光辉的普照之下,他们躲无可躲,逃无可逃。
“放过我,放过我——”
有人发出嘶吼,看似是在疯狂求饶,实则心里满是不甘。
见此惨烈情景,很多人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大兽潮已经褪去。
可眼前的情景却让他们觉得,真正的灾劫好像才刚刚开始。
呼——
寒风拂面而来,黑袍青年满头白发随风而动,若雪谷长瀑。
王、白、甄三人依旧在守候。
“呼——呼——”
突然,青年的呼吸变得急促。
在他的内心世界深处,他在狂奔,在追逐渐渐逝去的温暖。
他自觉……他的速度已是他生平极致,甚至超越了极致。
可他仍无法追上梦中那道身影。
任由他如何呼唤,那个荆钗布裙打扮的女子,终是消失了。
“别离开我——”
“别离开我。”
……
随着他的内心世界再度被黑暗吞没,在红莲血阳显化的瞬间,现实世界中的他终于睁开眼睛。
他感应到了一些熟悉的气息。
他的御兽,还有他的同伴们。
“呼……”
清醒后,赵扶摇深呼一口气。
前所未有的虚弱之感向他袭来。
这就是拼尽底牌一战的后果。
为了取得那场挑战的胜利,他凝聚了整片战场全部尸体的力量。
那股力量是磅礴的,他能承受得住,却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此刻,他的身体出了大问题。
就算他的恢复能力极其恐怖,他的体魄远超常人。
现在他想恢复到巅峰状态,也需要很长时间,更需要耗费无数资源。
“谢谢。”
不等身边三人开口,他笑笑,先说一声谢谢。
在这以后,他将手伸向胸膛,一边拔剑一边喃喃道:
“走吧。”
“去哪儿?”王长生发问。
“边城。”赵扶摇回答道。
……
走在路上,很多过往的行人会去特意关注赵扶摇一行四人。
这些人会这样,自然也是因为那片战场上发生的那些事情。
值得一提的是,七大家族之人竟和那些平民一样。
他们双方看向赵扶摇的眼神都是一样的,都充满了畏惧。
也只有那些知道真相的人,他们看向赵扶摇的眼神才具有该有的东西。
赵扶摇无心关注这些人。
他还沉浸在悲伤之中,凭借理智默默承受所有痛苦。
就在他们前行时,却见无数守城人出现。
那些守城人皆身披甲胄,手持骨矛,骑乘御兽向某个方向赶去。
“这位兄弟,发生什么事了?”
王长生拦住一人,大声询问。
只听那人急切道:
“唉,别提了。”
“之前发给外来者的那些口粮有大问题,被金桑家放了虫卵。”
“凡是吃过那些口粮的人,有很多人都变成了虫操傀儡。”
说罢,那人也不管王长生是什么反应,立刻驭兽继续前行。
王长生闻言彻底沉默。
他也是御兽师,当然知道某些喜欢养虫的御兽师会有什么手段。
然而,就在他沉默之际,甄阿真已经跑到墙边开始抠嗓子眼了。
白玉京看了一眼赵扶摇,又抬头望向天穹。
此刻天色,黎明破晓。
在这个光明与黑暗并存的世界里,也许黎明才是真相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