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女情意,该让他自己去想,夫君是做大事的……”
顾川听着这些话,伸出手在她脸上轻轻拂过,轻语道:“什么是大事?与我而言,家人才是最重要的,军营中的事情不过随手而为,有什么比你们更重要的呢?”
在此世安身,顾川所求的也不过这几个字而已,所在乎的东西不多。
娘子、朋友、亲人,总归是那么一些东西。
苍舒月目光柔和,看着自家夫君的眸子里,闪烁着爱意。
她投进他怀中,贴着胸膛,感受着男人的体温。
“这些事情,我有分寸,娘子不必多想。”顾川轻轻拍着她的背,语气轻柔。
没有和她说道宗行走的事情,其实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就连顾川自己也不是很在意。
出身那样的大势力,做事自然会遵循规矩,不会用什么阴暗的手段,那就没必要太过多想了。
即便是后面有什么针对性的手段,他也一并接下就是。
往后的几天时间,顾川基本上都在城防营和家之间来回跑,其实也没有那么忙,上午的时间练兵,其余的时候就在家悠闲的待着。
练武还是要练的,他如今的武道实力已经达到了先天境巅峰,这本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晚上,就和娘子切磋枪法,是比起以往空闲时间要少一些了。
在这期间,宇文谨没有再找过他,倒是师妹露凝香来过一次,询问了一些少府的事情。
据他所说,这几日宇文谨都忙着处理广阳郡救灾的事情,这场雪下的很大,虽然宇文谨早有准备,但还是有一部分地方受灾。
也不严重,但总要处理,还有那火炕的事情,也需要尽快落实下去。
广阳城是首先推行的地方,公主府和城内大部分工匠都被动员起来,一家家一户户去修建火炕,教他们如何使用以及一些注意事项。
人手还是有些不够用,少府又开始大力招收匠人。
广阳这边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而处于大衍另一端的冀州,情况就没有这么好了,朝廷派去镇压叛军的大军已经到达,领军的是杨亭和将军。
这位在大衍军中颇有声望,以往也打过几次大仗,能力是有的。
自从北州大败之后,这位便被降职了,后来先帝逝去,才又升了上来,如今是大衍军中扛鼎人物。
此次镇压叛乱,五万大军一齐压往冀州,势必要将叛军一举歼灭。
为此杨亭和做了许多准备,行动也足够迅速。
只是让他没有料到的是,如今整个冀州,已经大半都落入叛军之手,加起来的军力超过了八万。
此时的白玉城外,朝廷大军压境,杨亭和端坐在帅旗之下,目光凝重的望着对面的城池。
城中还可见些许烽火,偶有烟气往上空飘散,就在几日前,白玉城被叛军攻陷,如今城内一片狼藉。
“将军,攻城吧,如今城内还是一片混乱,据探子回报,整个白玉城内的叛军不过五千,其余兵力都被放在了其他的地方,挡不住我们的。”副将是个年轻的将领。
听了他的话,杨亭和皱了皱眉,呢喃道:“我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白玉城中领兵的是刘武,听说这个人已经率叛军攻下了不少城池。”
“之前镇守白玉城的三千城防军,连三日都没能守住,就被攻破城门,三千城防营也被截杀在了城外。”
“由此可见,那刘武并非庸人,有些头脑,如今白玉城刚刚经历战乱,内部都没有稳定下来,守城无异于找死。”
杨亭和说着,摇了摇头道:“那刘武定然也能想到这一点,却依旧选择留下守城,定然是有所准备的。”
年轻副将闻言,想了想道:“白玉城位置关键,只要守住这里,很难威胁到后方的城池,若是我们攻下来,就能以此为基础,一点点将周围叛军蚕食,也许是考虑到这个,他们才非守不可?”
杨亭和沉吟良久,长舒一口气:“你说的不无道理,该是清楚此城重要,我们也没有时间浪费了,朝堂催得紧,叛军必须尽快镇压。”
“那就,攻城吧!”
“是!”
副将领命,转身离去开始准备攻城。
五万大军,浩浩荡荡的攻打白玉城,杨亭和是带着速战速决的念头来的,一开始的攻势便无比猛烈。
但就像他所说,城中负责守城的刘武也不是庸才,他的确有些手段,不然也不能在三日内拿下白玉城。
和朝廷大军比起来,叛军的兵器和甲胄都有所不如,但是在气势上比之朝廷大军更足。
有白莲教的人负责洗脑,叛军打起仗来完全是不要命的姿态。
攻城的朝廷大军很快撕开一个口子,几乎要占领城墙,但每一次都被叛军给打了回去。
这场仗打了一个下午,最终杨亭和决定鸣金收兵,白玉成还是没有攻下来,守军的抵抗之顽强,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临近半夜,大军再一次组织起了攻城,白玉城守军由一开始的措手不及,很快又形成了有效的抵抗。
接下来的两日,杨亭和已经没有再下令猛攻,只是不间断的组织小规模佯攻,他已经看明白了,这城中守军有些难啃。
强攻不下,那就只能用奇谋,先将对方搅得不能安宁,待疲态尽显,再一鼓作气拿下。
想法很好,可惜城内的白莲教之人早有准备,这白玉城不是非守不可,但他们还是选了这里,那是因为有其他的考量。
比如,只要拿下朝廷后面的武宁,切断他们的粮草,便可解了当下的危局。
唯一的问题是,如何在朝廷大军反应过来之前,绕过他们将武宁城攻下。
寒风凛冽,北方吹来的寒流也已经开始影响西南之地,武宁城外,一支数千人的军队悄无声息的出现。
为首的却是一个女子,手持一根白玉棍,肌肤光洁吹弹可破,她肩上蹲了一只兔子,此时正啃着一片菜叶。
“堂主,城中教众已经准备妥当,只要大军开始攻城,随时都可以打开城门!”女子身旁,一名教众禀报道。
“那就攻城吧。”她语气平静的开口,接着翻身骑上战马,于夜色中奔向前方的武宁城!
……
“朝廷败了。”
当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宇文谨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一种心情。
要说高兴吗?其实也没有,她始终都是这大衍皇室的人,是受封的长公主。
见到大衍的军队败在叛军的手中,是高兴不起来的,那是五万大军,是朝廷精锐。
即便是面对凶悍的北蛮,也有一战之力,只要领兵的大将不是傻子,镇压一帮叛军应该是很容易的事情。
可事实就是败了,败的很彻底。
城防营校场,顾川站在边缘,看着校场中正在训练的五百城防军,收回目光后落在一旁的宇文谨身上:“冀州的消息这么快就传回来了?”
“如今整个大衍的目光,都在冀州那里,虽然与我们幽州相距甚远,但总归是大事,自然是要第一时间拿到消息的。”
宇文谨脸上露出一抹笑容,笑的有些牵强:“顾先生对这件事情,好像并不觉得意外,是早就猜到了吗?”
顾川摇了摇头:“一场战争的结果,由太多的因素决定,我不是领军的将军,又怎么能于千里之外预料到这场战争的胜利?”
“那是我家娘子和岳父大人才能做到的事,呵……不过要说意外,也没有什么好意外的。”
“只要是打仗,那就会有输有赢,谁输、谁赢都不觉得意外。”
说到这里,顾川停了下来,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朝廷大军于冀州大败,精锐损失殆尽,已经失去了镇压叛乱的能力。”
“冀州局势糜烂,如今给朝廷的选择不多了,最可行的便是让周围的藩王和朝廷大员自行成军,然后前往镇压叛军。”
“这样一来,各地豪强并起的局面已经无法更改,不久之后只怕是天下大乱。”
他看向宇文谨,见着她面无表情,继续道:“届时,殿下的机会就来了。”
“我知道的,只是事情变成如今这般,还是有些出乎意料,本来以为还需要一些年月……”宇文谨长叹一声。
顾川轻笑道:“这难道不是好事吗?虽然是有些仓促,过程也许会难上一些,但总归是有了机会。”
宇文谨笑了笑,目光看向前方的五百城防军,问起:“先生这些时日的练兵,看起来颇有成效。”
那前方的五百人,站队整齐,真正做到了令行禁止,而且呼喝起来的气势,比之五千人也不遑多让。
“只是看着唬人,想要成为一支强军,还需要真正到战场厮杀、磨砺一番才行。”顾川淡淡道。
宇文谨看着他,笑道:“先生的能力,我从未怀疑过,这一军定然会成为强军的。”
“殿下倒是比臣还要有信心啊,提前给压力可不好,到时候要是上了战场,表现不行,那我是要背责的。”
“哈哈哈,先生又何须担心这些?就像先生此前说过的一样,既然是一些新的东西,总归是要有……那个怎么说的来着?”
“容错。”
“对,总归是要有容错的,即便是错了,那也只是证明这条路走不通,再换一条就好了。”
两人就这样交谈着,校场上回荡将士们的呼喝声,冀州的事情没有影响到幽州,但顾川听到消息之后,还是觉得有些意外。
嗯,跟向宇文谨说的不一样。
在此之前,他顶多会预料到朝廷大军会被拖在冀州,让朝廷陷入战争的泥潭而不能脱身。
因为此时的冀州不只是叛军而已,还有白莲教在其中运作,那里早就织好了一张网,只等着朝廷自投进去。
只是目前看来,这张网上还盘踞着一只蜘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朝廷的大军给吞噬了。
顾川没有很在意,想了想之后就抛到了一边,过程出人意料,但结果是相同的,那就没必要多想。
现在他更在意的,还是另外一些事情,比如说来城防营的苍风。
已经昏迷了许久的苍镇南,醒过来了。
得知消息的顾川,第一时间赶了回去,当回到府中的时候,苍家所在的那一边院子,已经站满了人。
有一部分苍家人,还有宇文谨和陆凝香她们。
苍镇南是大衍军神、镇国柱石,这是真正能够鼎定乾坤的人物。
若是他在幽州的消息传出去,只怕那冀州的叛军都已经不算什么了,整个天下的目光都要落在幽州。
这可是灭国如喝水的人物啊,由不得他们不重视。
“寒舟回来了?”
顾川越过众人,来到床前,和苍舒月站在了一起,此时的苍镇南仍然躺在床上,岳母楚华颜握着他枯槁的手,说着一些话。
他看起来还是有些萎靡,不过那双眼睛里却没有多少迷惘,而是透着一股沉稳的神色。
顾川一来,他的目光便看了过来,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是沙哑无比的声音。
“寒……寒舟……”
楚华颜起身让到一旁,给顾川空出位置来,他便走向前去,握着他的手蹲下来:“老爷子,没事了,接下来最重要的是好好休息,先将身体养好,家中一些事情有我,出不了乱子的。”
“一些事情,您现在也没必要去想,因为和咱们关系不大了,小婿知道您心怀天下,但您看看周围这么多人,都盼着你好起来,岳母、舒月,还有苍风他们,这一阵子很担心你。”
顾川语气平静,几乎是哄孩童的样子,苍镇南原本想说些什么,但是现在他还很虚弱,又听到顾川这么说,便没有再开口,只是微微点头。
叮嘱一番之后,顾川和苍舒月一同离开。
刚出了院子,两人走到屋檐下,苍舒月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看着顾川。
下一刻,这战场上也不曾蹙眉的女将军,就这样在他面前瘪嘴哭了出来。
无声的哭,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又好像是觉得有些丢人,埋进了夫君的怀中躲起来,不叫他看。
顾川抬手,轻拍她的背:“我们都会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