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京城那天,赵微君正和杜诃他们在一起,杜诃计划以潇水县的那些女人们写故事然后流传开来。
她是被叫来听杜诃的故事的,只是赵微君实在精神不济,时不时的就会出神,想柳溪想敏彤到底为什么不见了,还想晏兰时怎么能在那里会不会受苦。
卢少安推门进来就见到赵微君坐在床边发呆,她清减了许多,下巴都成了削尖的了,他心里隐隐作痛,嗓子里像是塞了棉花叫她,“阿爰。”
赵微君扭过头来,“你怎么来了?”
他扯出一抹笑来,“阿爰,今天有风要去放纸鸢吗?”
她摇摇头不大想出门,“你自己去玩儿吧,我懒得出去。”
卢少安过来扯她的胳膊,“走嘛,今天是我生辰。”
想到今天的日子,赵微君从桌子上下来,“我去洗个脸。”
他笑笑靠在门边,“好,我等你。”
春日里正是放纸鸢的好日子,风不算太狂,不疾不徐刚刚好,纸鸢多是燕子形状,尾巴剪开,上头用各种色彩涂抹。
卢少安带的这一只纸鸢色彩最为艳丽,紫色蓝色是最难得的颜色,可偏偏他舍得为赵微君去寻,也舍得花重金买她喜欢的。
粉色的燕子头,翅膀染了紫色蓝色的线条,又用了草绿色点缀,飞在蓝天上最为醒目显眼。
他从小不受父亲宠爱,母亲早逝,父亲又爱妾室生的两的儿子,做什么都将他们带在身边,卢少安时常觉得他们才是一家人,自己就是多余的。
生辰没有人记得,幼年时期的卢少安没有一个玩伴,他只能拿着母亲留给他的纸鸢外出去玩,他的朋友是一只小燕子。
纸鸢飞的很高,卢少安记得他娘亲说过想她的时候飞的高高的纸鸢在天上会将他的话传递给娘亲。
卢少安相信了,每当想娘亲的时候便会出去放纸鸢,生怕听不见,他喊的很大声,直到有一天被一个女孩儿听见,嗤嗤的笑。
他扭过头去,却看到那女孩儿坐在那么高的大树上,笑容明媚,开口却是,“喂,傻子,你对着一个飞上天的风筝喊什么啊?”
卢少安认识她,因为他爹爹就是奉命看守他们的,“我想我娘了。”
小姑娘似乎感同身受,“我也没有娘,我也想我娘,但我不会哭鼻子,我都见你好几次在这儿偷偷的哭了,真没出息。”
“你,你凭什么这么说?你想你娘为什么不哭?”
“我没见过我娘啊,我爹爹说我娘是去天上做神仙了,你娘肯定也去做神仙了,说不定她俩还认识呢。”
“真,真的认识吗?”
小姑娘点头点的快,信心满满的,“当然!我爹能骗我吗?”
卢少安其实现在也没有想明白,赵微君那股子乐观是从何处而来,她小时候过的那么苦都那么高兴。
其实也很简单,赵微君想的是日子都这样了还要天天哭岂不是更惨,所以她一直擅长苦中作乐,爱玩儿爱取乐自己,什么都没有也可以。
于是那半年里,他每次要找她玩儿就会放纸鸢,每次看到纸鸢那小姑娘就会爬上树来跟他说话。
一直到她回了京城,成了郡主,她喜欢玩儿玩儿不够,及笄那年卢少安还没加冠,在没有外敌的情况下他就隐隐问过,你要不要成亲啊?
她那时候拒绝的干脆,还没有玩够呢,成什么亲,她不会跟任何人成亲的,卢少安只以为她年纪小,多玩儿几年也无妨,再说了他还没有立起业来如何娶她。
这么多年他在外头出生入死,干好些被世人鄙视的营生,他每年回来她依旧如此,卢少安想她只要永远这么快乐就好了,她什么时候想成亲了,定然第一个考虑的就是他。
谁曾想半路杀出来一个程咬金,虽然卢少安样样想把晏俍贬到泥里,恨不能放大一点一滴去看,他敢对阿爰有一丝一毫的不好,他都能弄死他。
可惜,晏俍对阿爰很好,他清楚明白的知道晏俍不比他少爱一分,他能舍了命救阿爰也能舍了名声再次舍命为她做那件事,这才让他最痛苦的。
他怕晏俍对阿爰不好叫阿爰失望,可又觉得晏俍对阿爰太好,无微不至的叫他难以下手。
就那么几个月的时间,若是他回京,是不是就轮不到他了?做梦都想叫晏兰时去死,他最好死在黔州!
可现在,被他亲手弄去黔州的人又想要他回来,他已经不配陪在阿爰身边了。
“卢少安,你发什么呆?扔啊。”
赵微君已经往前跑了一段了,见到纸鸢还惨兮兮的落在地上,卢少安笑了笑,“对不起,再来一次。”
纸鸢重新飞上天,赵微君这么长时间难得笑了一下,她抬头望着天上的纸鸢对他道,“你那么多朋友,连个陪你过生辰的都没有?”
卢少安走过来握住她抓纸鸢线轴的手,“阿爰,你还不明白吗?我只有你,也只想要你,每年你都会给我准备生辰礼,那么多礼物我只拆你的。”
赵微君低头想要把手抽出来却意外的被他攥得很紧,“阿爰,我不要你给我名分,你可以继续喜欢他,但是……但是,你可不可以多一点心,你都能有那么多份友情,亲情,爱情为什么不能多一份?”
你为什么不能同时多爱几个人?
“晏俍他不会说你什么的,只要你想,阿爰,我不跟他抢你丈夫的位置,再说了你现在都跟他和离了,也不算什么违背道德吧?你就爱我几天,行不行?”
在之前,赵微君从来都是把卢少安当姐妹处,她没有对他动过别样的心思,直到他挑明心意,不断的死皮赖脸的贴上来,她才正视跟他的感情。
人能同时爱两个人吗?那些当皇帝的,亦或者是娶妻还纳妾的男人们,岂不是同时喜欢了好些人。
她扭过头来,“卢少安,我喜欢在上,你明白吗?”
他愣了一下,似乎没有反应过来赵微君的意思,赵微君又添了一句,“我要主动。”
卢少安眨了眨眼,舌尖微微润湿了唇边,“你要是同意收我,怎么样都行,我给你当狗都行。”
赵微君:“'……”
……
她后来觉得他太扯淡,这些日子根本没有任何心情,但是卢少安就跟见了鬼一样以为她同意了。
其实他真正待在她身边就两天,但却是整整两天,他也没有要挨着她睡,就像是那时候在江州,她跑不掉他就在房间里打地铺看着她。
“卢少安。”
“嗯,没睡。”
一叫就醒。
“你何必呢?天底下男人女人那么多,为何非要在我这里耗费。”
他撑着胳膊起来,“怎么能说耗费?阿爰,我说了这是我心甘情愿,你不要质疑我的真心,这一辈子到死我都不会变心的。”
赵微君没再说话,她心里乱乱的,心情也不是很好,只是这几天他插科打诨反而没有前几日那么沉重。
卢少安是度年如秒的,他跟圣上说了要准备几天,赵熠隔日就开始催促了,他知道自己跟阿爰分开的时候到了。
赵熠为什么要这么做,还不是觉得他不听话,他身边的人怎么允许有旁的私心,明面上清风霁月实则控制欲太强。
可真的要旁人去做,连带着睿王府连根拔起,到时候阿爰怎么办?她不可能不受到牵连。
隔日他起身,阿爰还没有睡醒,她眼底有淡淡的乌青,神色憔悴,卢少安这才明白那些女子对她来说多重要,他不该阻止晏俍的。
“阿爰,阿爰?”
赵微君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见他已经穿戴立整,两天换了四套衣裳,像个花孔雀一样,还香香的。
她坐起来,“你要走了?”
卢少安单膝跪在她床边,听到她这句话很不满的上手捏她的颊边的肉,“就这么巴不得我走?阿爰,我爱你。”
赵微君还犯着迷糊,卢少安蹭了蹭她的手背,问她,“我能亲你一下吗?手指就行。”
她还是第一时间缩了回去,卢少安见她的动作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扯出一抹笑来,“那你抱我一下,求你了。”
赵微君见他实在可怜的紧,还没有伸出胳膊来就被他饿虎扑食一样拥入怀中,如果能有更多的时间她会接纳自己的,卢少安如是想到。
可惜,再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