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挂着各府标志的马车,浩浩汤汤朝着福临寺而去。
张婉清穿着正式的诰命服,比平时的随性打扮要多了几许雍容。
下马车前,她握着言清的手,张了张嘴,又将快要吐出来的疑问吞了回去。
最终在踩着马凳落地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嘱咐道:“福临寺不比其他,你千万要紧跟着为娘。”
“娘您放心。”言清乖巧咧嘴,露出标准的淑女笑。
张婉清点了点她眉心:“你越是这般,为娘越不放心。”
智斗山匪,除疫救灾,请立女户,这妮子做的哪件事不惊世骇俗?
还好她精神强大,要不然早晚得被吓出个好歹来。
言清笑嘻嘻的挽住她胳膊,目光落在山上高耸的佛塔时闪烁了下。
她怎么可能自己动手。
那多危险。
上个月察觉到身边多了暗中监视的人,她行事就收敛许多。
只是没停下开店办厂的动作。
她扯虎皮做生意的事,陈晏殊就算知道也不会阻止,因为乐意看她给谢家添堵。
除此之外,她还做了一件事。
那就是将阿梅当众“处决”。
陈晏殊大概猜到了她身边眼线的倒戈,才不放心的又派了人来。
而阿梅身为暴露的暗桩,面临的将是死亡。
不等陈晏殊出手,言清先当众捅了她几刀,又命人将喂了假死药的她扔去了乱葬岗。
有人接近查探鼻息确认她已经死亡后,暗十将暂时性休克的她带了回来。
做完这些,言清在洛明嫣再次召自己入宫谈心时,留给了陈晏殊一方擦拭过手上鲜血的帕子。
明晃晃表现出对男人在她身边安插探子的不满。
而现在,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做起事来,自是要方便得多。
正是梅雨季节,今日的天未见阳光,不美。
有风翻动着薄云,时而阴沉时而亮堂。
为了表示对神佛的敬畏,一众夫人小姐拿下了遮身幕篱。
淑雅秀美的年轻姑娘们,保持着端庄的仪态,余光却忍不住小心张望。
如同刚出巢穴的鸟儿,看什么都新奇。
同样被看了个稀罕的,还有言清这个在她们看来与众不同的女子。
等到了山顶,看到成群结队的公子哥,她才知道这所谓的祈福日还是个别样的相亲会。
其中一人她并不陌生。
正是当初在街上,与许文章有过争执的谢家嫡子谢逢春。
这种声色犬马玩弄幼女,可谓五毒俱全的东西,竟也是各府夫人眼里的良婿。
可叹世家女受族中供养,为的也不过是她们身上联姻的价值。
平日里像珍藏的宝贝一样,将她们包裹得严严实实藏在高阁。
到了展示环节,就揭下她们身上的红绸。
见言清看着谢逢春不掩嫌恶,张婉清低声说:“不仅是谢家的来了,琅玹宁家的断袖也在。”
“喏,那还有个天阉。”
言清眨巴了下眼好奇的问:“娘怎么知道这么多?”
张婉清嘴角抽了抽,尴尬的转着眼珠干笑两声。
“依我看呐,这里头就没一个能比得上小韩的。”她忽的叹息了声,恨铁不成钢的剜了言清一眼。
言清佯装忧郁:“娘带我来这里,不会是想我从他们里再挑一个吧?”
“有小韩就够了,要这些歪瓜裂枣作甚。”张婉清一口一个小韩。
言清嬉笑着转移话题,视线在谢逢春和宁家子身上打了个转。
思考着是杀一个好,还是杀两个好。
众人捐完香火钱,就被带到了寺庙后头的斋房。
她们须得在寺院内吃斋三日,并抄写佛经以示诚心。
话是这般说,实则是给予世家子和贵女相看的机会。
翌日她打开房间正要出门,被张婉清逮着带到最大的佛殿前:“等会便是抽签时间,你可别乱跑。”
福临寺的了尘大师已有百来岁高龄,乃是大燕人人敬仰的得道高僧。
此番抽签,抽取的便是与他相见的机会。
张婉清有些紧张,盘了盘腕上佛珠,双手合十轻声呢喃:“神佛在上,可一定要保佑信女中签。”
言清知她是担忧父兄,迫切想见到大师,为他们算上一卦。
再有一个来月,便是剧情中父子二人阵亡咸黄谷的节点。
“娘,别担心,我已提前给爹和大哥去过信。”她挽着张婉清的胳膊小声安抚。
张婉清神色松懈了些,但还是有些心不在焉。
一日抽一签,了尘大师精力有限,三天内一天只接见一人。
言清是第二日中签,本想将签给张婉清,由她进去禅房,却被告知只有中签者本人能去。
“娘放心,我这便去为爹和大哥求上一卦。”她对张婉清说。
她不信神佛,只信自己。
但是若能让母亲安心,由他卜上一卦又何妨。
在她这里,纵然下下签也是大吉。
推开禅房木门,踏进门槛便嗅到一股清幽檀香。
垂垂老矣的和尚盘腿坐于蒲团,两撇长眉卷至眼角处,扎成一束的雪白长须垂落在他盘起的腿间。
“老衲终于将言施主等来了。”了尘睁开眼,漆黑的眸子渗着与年纪不符的清透。
言清勾唇:“不愧是大师,竟能算到晚辈中签。”
看来她之所以抽到这个名额,全拜他暗箱操作所赐。
将手里的签放到桌面,她微微颔首:“洗耳恭听。”
眼中没有半点敬仰,只有明晃晃的探究。
了尘低声笑了笑:“施主既不信仰我佛,便不必多此一举解此签文。”
“来都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归。”言清坐在他对面的蒲团上。
了尘捋了捋胡子:“自然。”
也不再多说什么,他从怀里掏出一块质地上乘的玉佩放在签文旁边。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他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慢走。”
在说完这句话后,言清感觉他身上的精神好似悉数散去,只留了具残暮之躯。
“多谢大师。”她收敛面上散漫,拿起桌上玉佩。
羊脂白的玉玦触手后如有暖流涌过,她双眼莫名被眩了下,竟看见玉佩中显现出一个虚弱的残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