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韩的让我家小乖受委屈了?”
张婉清抱住言清,横眉冷竖气势外放。
大有她回答一个是,就立刻撸袖子出去揍人的架势。
要知道刚才在饭桌上,她还一口一个贤婿的喊着呢,这会儿就成了“姓韩的”。
正给言小弟指导课业的韩盛,莫名觉得后背一凉。
言清摇着头眨巴眨巴眼,泪水啪嗒啪嗒掉,红润的小脸顿无血色。
良久,她才在几乎哭岔气的时候开口:“娘,女儿做了一个噩梦。”
张婉清紧张焦急的神色松懈了些,轻轻拍抚她的背:“多大点事,你这妮子哭得像谁要死了一样。”
话音刚落,她又“呸呸呸”往地下啐了几口,“瞧我这张嘴,怎能说这晦气话。”
搂着言清坐到床沿,她自打两个嘴巴子,快速转了转左手拢在袖子里的佛珠。
“说说吧,什么样的噩梦把为娘的小乖吓成这样。”
言清仔细望着她的脸,趴在她肩头:“娘,女儿梦到、梦到爹和大哥都、都……”
她哽咽着说不出话,将自己沉浸在那场梦境里,浑身被绝望和悲戚笼罩,身体止不住颤抖。
张婉清瞳孔放大,不小心用力将腕上的菩提串拽断。
撒了一地四处乱滚的佛珠,就像她的心一样慌乱。
她抱住言清,动了动唇:“只是梦而已。”
复又重复了句,“只不过是梦而已。”
安慰的既是抽噎不休的言清,也是惴惴不安的自己。
她从前不信佛的,只是丈夫和儿子上战场后,整日担忧得吃不下饭。
神佛那不切实际的保佑,便成了她唯一的盼头。
不是没想过让他们解甲归田,可她不能那么自私。
他们不仅是她的丈夫和儿子,也是百姓的将军,是这个国家的守护神。
“娘,爹给你寄来的信里,是不是有支梨木簪?”
言清定定望着她,在她呆滞的神色中,又急切唤了声:“娘,你快回答我。”
张婉清像是陷入混沌,没有回应她的问询,而是蹲下身子去捡地上散落的佛珠。
捡到一半,如梦初醒般将手里的珠子丢掉,跑到梳妆台前,从妆奁里取出一支雕刻粗糙的木簪。
“小乖,是不是、是不是这支?”她摇摇头,知道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
抓住言清胳膊的简单动作,都好似抽空她全身力气,“快仔细说说你都梦到了什么。”
手里的这支梨木簪,连同信件是驿站使昨日才送来。
清儿不可能知晓。
“梦里,父亲和哥哥在咸黄谷被埋伏,迟迟等不来援军,最终全军覆没。”
言清最后四个字吐出后,张婉清恍惚间站立不稳,被她双手穿过腋下托住身体才不曾倒下。
从梳妆台到床边的小段距离,张婉清却像是突然不会走路了般,靠着言清搀扶过去。
她用力吸气吐出,从恍惚中钻出:“援军未至,好一个援军未至!”
“这就是老言忠诚的主君!”
纵然是深宅妇人,她亦懂兔死狗烹的道理。
将军府一门忠烈又如何,终究抵不过帝王的猜忌心。
言清抱住她的胳膊,将原主落水后被皇帝陈晏殊英雄救美,迎入后宫的剧情一并说出。
“娘,女儿的命运已被改变,父亲和大哥的结局也未尝不能改写。”
她正色道,“我们还有一年时间,这或许是上天对言氏一族的眷顾。”
既然想要掀翻了这天,她就得提前给家人打好预防针。
走耿直愚忠将军爹的路子根本不通。
她只能曲线救国,从阿娘这里入手。
毕竟娘亲才是这个家的主心骨。
张婉清眼里的泪收住,整个人恢复原来的从容,她复杂的看着言清:“小韩是你的福星,你可得好好对待人家。”
“娘~”言清害羞娇嗔。
张婉清见她这样,神色轻松许多。
想到什么,她从床头的暗格里拿出一块令牌递给言清。
“你爹是个只知打仗的武夫,当年担心坐吃山空,我用嫁妆置办了几家商铺。”
她吐出一口浊气,接着道,“如今经营尚可的只有一间粮店、一家酒铺以及万通钱庄。”
言清觉得自家娘亲怕是对“经营尚可”有什么误会。
万通钱庄可是都城最大的钱庄。
她将牌子放嘴里咬了咬:“娘,我不是在做梦吧?”
张婉清揉了把她的脸,哪里不知道她是在装傻逗自己。
配合着露出笑脸:“你这丫头眼睛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娘亲威武霸气。”言清嬉皮笑脸。
沉重的气氛霎时一扫而空。
张婉清又道:“你出生之前,为娘还让你父亲挑了十个孤儿养在外面,为你训练了十个暗卫。”
言清从她的话中,才知道其中两个暗卫已经混入左相府。
暗一便是今日送她和韩盛回来的马夫。
而暗二则在府中当小厮。
另外八人养在城郊的庄子里,伪装成种地的佃户。
她心中忍不住感叹,当真是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我娘天下第一好。”她偎依在张婉清怀里,猫儿似的撒娇蹭蹭。
片刻后,她严肃的说:“娘,您可不要有私自离京的想法,咱们还不能打草惊蛇。”
张婉清心虚的摸了摸鼻子:“谁、谁说为娘要离京的。”
“娘只需要一切如旧,喝茶赴宴,同各府夫人多联络感情即可。”言清语气无比认真,“这项重大的混淆视听的任务就交给娘了。”
张婉清:“小乖,我……”
她想拒绝,但也知道自己女儿说得对。
“娘您别担心,我会安排人给哥哥送信,叫他提防几个心怀不轨的人。”言清轻启红唇,“只要我们不轻举妄动,父亲和哥哥就是安全的。”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做好铺垫准备,才能让自己不至于陷入被动。
更何况她还没有跟陈晏殊和洛明嫣见过面,也不知道洛明嫣如今是何情况。
就更不能操之过急。
而娘亲若做好夫人外交,保不准能有意外收获。
言清将令牌藏起,从娘亲房里出来,外头天色已有些灰暗。
她与韩盛回门来,家中只为二人准备了一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