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实本来心里就烦,此时便语气很冲:“关你什么事?”
“你怎么说话呢?”霍闵轩火也上来了。
他被安梦踢进泳池后,喝了一肚子水,硬是没人敢下去救,最后不知道是谁丢了个泳圈下去,才得以保住小命,正想找人发泄下满肚子的怒气。
“有力气在这跟我发火,”霍闵轩嘲讽道,“还不如想想以后该怎么做,才能让你家老头子不迁怒于你。”
周实脸颊肌肉抽搐了几下,霍闵轩这话说的,正戳他死穴。
心里一股气翻上来,周实正欲反驳些什么,身后却传来几道脚步声,是谢蕴和那个黑色长发女孩。
“不是吧这就要走?”周屿城跟在其后,恋恋不舍地挽留,“小梦梦,真不留下来,陪我打扫卫生?”
谢蕴沉默,安梦冷酷道:“不早了,你慢慢收拾吧。”
周屿城不甘心地张张嘴,谢蕴警告性地瞥他一眼:“还是先把你家里的事处理好吧。”
“行,”周屿城遭到拒绝,佯装要哭,“太无情了,放烟花的时候叫人家小甜甜,放完烟花就变成了牛夫人。”
安梦:“……”
【戏太多了吧大哥!】
“少得了便宜还卖乖。”谢蕴淡淡一哂,问安梦,“走不走?”
安梦回头看着满客厅的狼藉,果断道:“走!”
霍闵轩站在一旁,头发还湿着,瞪着谢蕴火冒三丈道:“谢蕴!你给我走着瞧。”
“还有你,”他转向安梦,神情变了变,语气略复杂,“今晚的账我记着了。”
安梦板着脸,一副恍若未闻的模样。
【屁!爱记记!】
【兵来将挡水来土屯,老娘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还怕你?】
两人瞧都不瞧他一眼,面无表情地扬长而去,彻底将霍闵轩无视了。
周屿城噗地笑出声,忽略掉霍闵轩和周实难看的脸色,哼着小曲回客厅收拾卫生去了。
其实可以让保洁来的,奈何他今晚精神亢奋,就是特别想打扫卫生。
上车后,空调凉爽的风溢满车厢,安梦终于默默松一口气。
【成功!周屿城后妈应该要下线了吧?】
【原着里,叶雅多次设计让周屿城在周父面前出丑,使周父慢慢对周屿城失去希望,久而久之,周华荣便将周实视为继承人。】
【这下她总不能再搞些幺蛾子了。】
安梦侧头看着外面飞速退后的城市霓虹,任务有了进展的雀跃心情突然冷却了些。
难言的寂寞和空洞翻涌而上,将她从头淹没到脚。
这不是她的世界。
安梦收回目光,又去看谢蕴,他平静地开着车,侧脸在车窗外快速掠过的浮光中忽明忽暗,清俊无暇,像尊玉做的雕塑。
可安梦知道,他是真真实实、活生生的人。
于是,她倏地冒出一股想要交流的欲望来,没话找话道:“谢蕴。”
谢蕴专注盯着路况,嗯了声。
“今晚,霍闵轩为什么对你那个态度?”
“……”谢蕴减缓车速,无言地分给她一个短暂的眼神。
你不是什么都知道吗,还要问,他看着前方无尽的车流,心里这么想着。
然而在方才那短暂的一瞥里,他看到安梦神色近乎是期待的。
也许是夜色惑人,谢蕴消失已久的倾诉欲突然冒出了一个芽尖。
“我之前和你说过,”他语气漠然,“九岁那年,有个道士说,我的命格是天煞孤星。”
“嗯。”安梦感到意外,连忙应和,她没想到谢蕴真的肯开口。
“……你知道的,”谢蕴不愿再重复一遍两人都熟知的下场,径直道,“那个道士说我不能再呆在谢家,然后父母就把我送到了霍家借住,18岁之前,我都在那里。”
安梦认真听着,这时插嘴道:“难道去了霍家,你的命格就会有所改变吗?”
【那个道士也是胡说八道,如果去霍家就能改变结局的话,怎么还会有这本小说?】
谢蕴一怔,沉默几秒,摇头道:“不知道,也许只是能做到不祸害谢家吧。”
这话说得颇有几分嘲讽意味,不祸害谢家,那祸害霍家就可以了吗?
“外祖父霍云天对我十分不喜,霍闵轩惯会见风使舵,”谢蕴厌恶地皱眉,“刚才你也看到了,他一直都那样。”
安梦抿了抿唇,她是知道剧情的。
原着用“寄人篱下”“沉默寡言”“少年郁郁”这样的词,将谢蕴的少年时光一笔带过,然而流水般的日子却并不会因为言辞的简略而缩短分秒。
“不过去霍家确实也没什么用,”谢蕴凉飕飕道,“我十三岁时,父母还是没了。”
他僵硬地勾了下唇角:“我爸年轻时招惹到的仇人,那人从牢里出来,第一件事就是寻仇。
“我妈……她当时和我爸在一起,也受牵连了,两人被捅了好多刀,急救了,却还是都没了。”
系统填鸭式灌给安梦的苍白剧情,从谢蕴口中陈述出来,便夹杂了鲜血与遗憾在漫长时光中发酵而后的沉重力量。
安梦哑然,轻轻道:“节哀。”
“这应该不是你的缘故,”她斟酌着说,“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因缘果报罢了。”
【虽然这么说不太好,可明明就是他爹招惹了仇人啊,跟天煞孤星有个屁的关系!】
“但愿如此。”谢蕴不置可否道。
前面堵车了,他一脚踩下刹车,茫然盯着路灯的光晕,久违地从记忆里拎出一点细枝末节来。
当时他还在上初中,知道父母出事后,心急如焚,一路从学校狂奔到医院。
寒冬腊月里,他却满头是汗,热气从头顶蒸腾而上。
他弓着脊背、手扶膝盖剧烈喘息间,模糊听到急诊手术室门开。
医生走出来,哀声道:“家属请节哀。”
恍惚间一阵天旋地转,他急喘着抬起头,热汗滚滚从额角流进眼睛带来刺痛,却顾不得擦。
冷汗从后背渗出,将贴身衣物浸得贴在身上,少年打了个寒颤,呆立在原地。
——站在走廊过道的几个兄弟姐妹看向他的眼神,夹杂着恐惧、厌恶和避之不及,仿佛在看毒如蛇蝎一般的存在。
是你,是你害死了他们,你生来便是个扫把星,近你者皆会下场凄惨。
医院走廊刺眼的顶灯模糊成一片白光,白光散去,恍然间,已是弹指一挥后的十几载。
燕城是个极度繁华的都市,在此刻这点体现的淋漓尽致——现在是晚上十点多,高架桥上依然堵得水泄不通。
周围传来此起彼伏的司机怒骂声、鸣笛声,谢蕴却丝毫不受影响,指尖不疾不徐地轻点着方向盘。
他松了松衬衫领口,偏过头忽然问:“那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