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借这几年与裴母的接触和对她的了解,柏鸢丝毫不怀疑。
依照对方一贯的利益至上原则,假如裴缙有个什么姐姐或者妹妹,裴母早就该盘算着像怎么把裴缙往她这里塞一样,想方设法把人送到宋衍铭面前了。
这种思维在普通人看来不但功利心过重,连子女都能拿来做手中交易的筹码,实在太过冷血无情。
但事实上,这种做法确实是能最快跨越阶级、缩小原始积累差距、跃身上流社会最有效的手段,没有之一。
毕竟,有些与生俱来的优势,是后天无论怎么努力上进都无法弥补的。
只不过,会利用子女做交易筹码的家族,一般都是那些中低层次,想要向上再跨越一个台阶的家族。
无论是柏家、宋家还是裴家,在这种关系下,往往都是等着挑选筹码、帮助别人跨越阶级的角色。
要是反过来上赶着巴结别人,主动向下兼容,不但不合理,还显得过于掉价,就跟低人一等似的。
大多家族出于自尊和骄傲,都对这种事情不屑一顾。
而裴母就狠在从不计较外的眼光。
她头脑清醒目标明确,为了达成目的可以无所不尽其用。
这样的人,哪怕跌倒十次百次也绝不会就此一蹶不振,只要有一星半点儿的机会,必然会拼尽一切卷土重来。
要是真让她如愿以偿爬到了权力的顶尖,其实也挺可怕的。
不过,就目前阶段来说,还远到不了那么夸张的程度。
况且,就算裴母不主动提,她之后也是要把裴缙带回京里,介绍给大院其他人的。
不在乎这早一时晚一时。
柏鸢思绪发散地在心中盘算着之后的部署,突然停顿了一下。
她侧目看向裴缙,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决定出声提醒一句:
“见人记得叫哥,别乱叫,听到了吗?”
虽然知道不太可能,但柏鸢还是挺怕裴缙脑子一抽,跟着最近底下传的那绰号,见到宋衍铭后上去就是一声「宋爷」的。
这要是让宋衍铭逮到这么大的小冰,他能抓着不放笑话自己好几年。
那她面子就不要了。
以后在宋衍铭面前头抬不起头。
裴缙本来也没往这方面想,充其量也就是叫宋衍铭一声「宋少」,再多也就不能够了。
但见柏鸢还特意拿出来提点自己,应下的同时也不免有些疑惑,“这也是你哥?你哥……“
想到柏鸢某个远在别国留学的「个」哥,裴缙咂么着嘴里的酸味,后边儿冷不丁地呛了一句,“——可真多。”
这不是年纪摆着呢么,说得跟他自己没有似的。柏鸢想。她还一个哥,这会儿正缠得跟个木乃伊似的,在医院里头躺着呢。
“嗯。”柏鸢应道,“他跟我堂兄关系好,小时候也挺照顾我的。”
虽然柏鸢平日里也挺嫌弃宋衍铭身上那股装劲儿,以及对方那过于浮夸的腔调。
但也仅此而已。
嫌弃归嫌弃,宋衍铭和她的关系真要细算下来,那也跟亲哥没什么两样了。
听到柏鸢在谈论宋衍铭时的语气,裴缙之前还有些没底儿的心,此刻不知怎的就安定了不少。
或许是因为柏鸢语气中丝那若有似无的嫌弃,就跟裴缙认识的其他兄妹相处时达差不差。
甚至有种「看你不爽却又干不掉你,只能掐鼻子忍了,谁让这是亲哥\/亲妹」 的熟悉感。
简而言之就是——对味了。
能不让柏鸢在谈论时用到这种微妙语气的人不多,裴缙也不免多了几分好奇,不由得出声问道:
“感觉你跟他关系也挺好的。”
文言,柏鸢再次侧眸看了眼裴缙,没直接回答,而是话锋一转,有条不紊地说着看似毫不相干的另一件事。
“你知道,我们大院出身的人,在更早之前也都各有背景。”
这个「更早」,指的就是建国前甚至更早,甚至可以追溯到旧社会和旧封建王朝时期了。
这也不难理解。
家庭没有原始积累就没有阅历和眼界,自然就不会在历史的洪流中抓住机遇,更不会有机会接触到权力中心,在大洗牌中达到今天的高度和地位。
有关这类事情的话题不是隐秘,有些甚至可以直接在网上查到,有些更是被直接写入了教材里面,只要想查,总能查到不少,区别就是其中的详细问题。
裴缙以前就听柏鸢提过类似的事情,只是多数时候都一嘴带过了。
见柏鸢此时主动提起,也来了兴趣,摆出一副倾听的姿态。
柏鸢:“像我们柏家,祖上是皇商,专供长江往南一带的珍稀货物。当年贸易口岸打开的时候,也曾吃遍红利,是最早一批跟外商合作,奠定如今国内商业基础和大风乡的家族之一,就像如今的裴氏。
一直到了我祖父那辈,机缘巧合之下才弃商从伍,拿枪上战场,有用家里的积蓄为国家提供了不少财力上的自主,这才打下了如今的柏家。
大院里的其他家族,也基本都有着差不多的背景和往事。
有的高官厚禄、有的长于军营,有的书香世家受人敬仰,不管怎样,干的都是正经营生,但是,这里面唯独有一家不同。”
说到这里,柏鸢停顿了下一,抬眸看向裴缙,似乎是在等他接话。
“宋家?”裴缙脱口而出,微微皱眉道。
无需多想,柏鸢这个时候刻意拿这件事来说,必然跟宋家有关。
再联想到外头传得沸沸扬扬、以及海启近日来的风向,答案已经是摆在明面山的事情,毫无悬念可言。
柏鸢不答反问,“你猜,宋家原来是干什么的?”
“你们圈子里的野史,我上哪知道去。”
裴缙被柏鸢这眼看得心里直突突。
一股寒意莫名就顺着脊椎骨上下乱窜,过电似得麻中带痛。
他撇了撇嘴,嘴上故意没边儿的瞎胡扯道,“听你话,不像是什么正经生意,总不可能是哪个杀人无数的山匪头子,后来在战争年代被招安洗白了吧?”
柏鸢但笑不语,只一昧地看着裴缙。
“卧槽!还真是啊?!”
裴缙怔了一下,旋即立刻反应过来。
他被柏鸢看得发毛,背后那股寒意立刻就炸开了,只觉得头皮也紧得厉害。
“不是。”等欣赏够了裴缙被惊到的模样后,柏鸢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
又在裴缙刚放松下来后,继而补充道:
“他家是走水路的。”
裴缙:“……”
裴缙:“水、水匪啊……”
“差不多吧。”柏鸢说,:“从江南到京里走水路最快,河道里到处都是富商的船。听家里长辈说,以前柏家运的货被他家劫过不少。”
裴缙:“……那你们……你们这可是世仇啊……”
做匪的哪有不见血的,别说货截了不少,人肯定也宰了不少。
同样,截皇商的船不但不被剿,还能称霸一方的,那必然得是穷凶极恶的悍匪头子,杀人如麻手上沾了无数血的那种。
柏鸢不置可否,“后来,局势有变,当年国库不景气,天下也不太平,柏家货被截的多,他家竞争对手也多,两边都不好干,柏家干脆反过来重金雇佣宋家走镖送货,还帮宋家过了明路,不用担心再被通缉围剿。但宋家也没放下老本行,明着是正经的走镖送货的镖局,背地里依旧干着老本行,有时候甚至自己派人去截货,再让自己的人给保下来,但其中肯定会有损失,佣金也收了,货也抢了,属于一口饭两头吃……”
裴缙:……
裴缙锐评道:“这是真黑。”
柏鸢:“再后来,等我祖父从军,保家卫国打下江南的时候,才拉着宋家一起入了部队……”
裴缙听柏鸢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娓娓道来,先前那点儿陡然升起的寒意又慢慢地平复下来,不自觉就听入了迷。
别说,其实这些家族恩怨、前尘旧事仔细听下来,丝毫不亚于跌宕起伏百转千回的电视剧。
甚至因为多了一抹不知真假的现实向,而更加引人入胜。
而像宋家这样的经历,在当时那个年代其实不算特例,更不在少数。
毕竟动乱时期一直都是枪杆子里出兵权。
但凡能在那个年代各具一方的大统领,手底下的然得有人又有武器。
不少草莽山贼也摇身一变,由此鸟枪换炮改头换面成了正经人物,更是在之后全面抗战打响的时候挥头颅洒热血,为抵御外敌和统一大业添砖加瓦。
以至于到现在不少电视剧都以当时的真实事件为基底进行改编,相关题材的电影也拍过不少。
裴缙以前总觉得这些事情真假掺半,多的是富有戏剧性的艺术加工。
现在听柏鸢把中间的事情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由得咂舌感叹,果然艺术还是得源于生活,现实可比电视剧、电影里头离谱多了。
柏鸢讲的差不多了,就在裴缙以为故事已经到了尾声的时候,柏鸢又突然停了下来,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你才,宋家现在放下老本行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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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应该可以写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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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像又褪了一点色。”正说话的男子有着一头如缎带般顺滑的银灰色长发,五官精致美好到模糊了性别的界限,但不会让人一眼看上去错认性别,这是一介于中性的美感,被冰封似的气质雕琢,银白色的睫毛长而密,仿佛有冰雪覆盖,半遮住金色冷血的兽瞳,以及那竖瞳中略有的些许惆怅,“我以前…是黑黄花的。”
他侧卧在冰铸成的床塌上,身穿玄色长摆的华服,绣有龙纹暗金的腰封如有生命的活物般轻绕,勾勒出他狭窄流畅的蜂腰,而衣摆最末端,露出的是一截乳白夹杂浅灰色纹理的蛇尾。
尾尖轻轻颤了两下,蠕动着从衣摆下吐出更多,如玉剔透的鳞甲随动作仿若海面层层荡漾的波浪,直到露出两只刚劲锐利的龙爪,其中一只卷缩着屈起紧紧贴着下腹,表面有焦黑和被火烧灼过的痕迹。
三间交界的灵气风暴比前几次更凶险了,那里的天气受灵气紊乱影响,喜怒无常,常常上一秒还阳光明媚,风光正好,下一秒就狂风大作,骤雨倾盆。他运气不好赶上了风暴最盛的时候,还引来了化龙的雷劫,差点被削掉一身蛟麟。
每次在这种灵气浓郁的风暴里滚上一圈,他鳞片的颜色就要比原本更浅一些,就像他自己说的,之前是黑黄花色,现在几乎褪成了银灰。他不假思索地确信,顶多再来两次,自己就该彻底漂白了。
在解救明添这件事情上,雷蛟一直活跃在最前沿,从没漏过任何一次营救行动,每次都不遗余力身体力行,可惜事与愿违,直到今天,他只能像个狐裘围脖一样盘挂在明珺脖子上发发牢骚。
“我还是太弱了。”他两只前爪合在一起搓了搓,低声自责检讨,吐出一团白色的雾气:“呼,好冷。”
如果能蜕去蛟身,幻化成龙,说不定能搅动三间交界的灵气风暴,引来天道雷劫直接劈碎封印在那里的真神结界,但他不能这么做。
三万七千六百二十一条龙未尽的气数会裹挟着他走向一条注定没有尽头的道路。
当他第一次蜕蛇成蟒的时候,就在漫天雷劫中听到了数以万计的真龙的声音,那是未亡者者的魂灵,被囚禁束缚苦苦折磨,终日不得解脱的怨念,随着他一步步蜕成蛟龙,那些声音就越发清晰可闻。
那声音甚至盖过了天道雷劫,争先恐后铺天盖起,如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窝蜂汹涌而上。
「我只是一只普通的菜花蛇。」
他有些绝望的想着。
「虽然,我可能是唯一一条活在三间的蛟龙,虽然我有很大的可能会幻化成龙,成为三间唯一一条活着的真龙,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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