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饭的锣声一响,在田里干活的村民,立马收起手里的工具,哪怕余下一丁点的活没干完,也会丢下,先去吃饭。
大家快步往家里跑,拿着碗筷去食堂占位置。
虽说食堂管饱,但仅限于米饭,肉菜要是去晚了,就只剩下汤汁了!
周荣和周传景坐在一张空桌旁,没聊两句,就见大家从四面八方争先恐后的赶来。
刚刚还空荡荡的茅棚,很快坐满。
人口多的家庭通常坐一桌或两桌,人口少的两户合一桌。
男女老少,有说有笑,人声鼎沸,热闹非常。
有人发现周荣回了,忙和她打招呼:“大荣,这次回来,是家里有啥大好事吗?”
周荣不好和大家讨论大锅饭和跃进的事,只好把周彩的婚事透露一下,顺便邀请周传景他们进城喝喜酒:“我家五彩9月28号结婚,大伙有空去城里玩啊!”
“恭喜你们了,五彩的婆家,什么来头啊?”
周荣:“普通人家,没什么来头,大家在村里过的可好?”
“我们都好着呢!你瞧见锅里的那些菜吗,和过年没两样呢!”
一说起吃的,大家的话匣子就打开了,纷纷向周荣诉说村里办食堂的好处。
一年轻人说:“我长这么大,觉得村里办的最像样的一件事,就是开了这个食堂。
在食堂里,我可以放开肚子随便吃,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不像在家里,吃的多了,要被老娘唠叨半天,说我把其他人的口粮份额吃了,还说遇到天灾,我要被饿死。
现在好了,我们进入了共产主义社会,国家管饭,我再也不用担心饿肚子了!”
一婶子说:“我也觉得这个食堂办的好,以前每天收工到家,人累的不行,还要张罗一家人的吃喝,有时候腰都直不起来。
不像现在,干完活回来,把工具一撂,在食堂里一坐,饭就来了,端起碗来就吃,吃饱了把碗一搁,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简直是神仙过的日子!”
另一婶子说:“是啊,现在不用烧火做饭,也不用操心家里瓮子里的米,够不够撑到新粮发下来,我这心情都跟着好了很多,最近都长胖了呢!”
有人笑话她长胖和心情没关系,全是因为食堂里的伙食好,不长肉才怪。
还有人为自己当初不愿意交出家里的锅碗瓢盆,及米面而感到愧疚,在那小声自责。
周荣看着大家的一脸满足样,笑了笑,大锅饭政策迎合了很多人的需求,似乎自己追求的幸福日子,就是这个样子。
她不想给大家找不痛快,也不想被一些激进分子扣帽子,只聊些生活中的趣事,其他的,不发表言论。
今天食堂准备了三个菜,一个冬瓜焖肉,一个炒南瓜,一个蛋花汤。
炊事班的人,一开始会给每桌分配饭菜,要是不够吃,米饭去蒸饭的甑子里舀就行了。
(蒸饭的甑子)
菜的话,如果锅里还有剩的,就去添,没有了,下次要赶早。
菜比饭好吃多了,尤其是有肉的时候。
很多人为了多添点菜,都会多带一个大海碗,等炊事班的人分完菜后,立马跑去锅里舀菜。
不出片刻,锅里的菜,全部被一抢而空。
饭后,大家一哄而散,和来时一样行色匆匆,茅棚里只剩下一片狼藉。
曹大云带着炊事班的人,慢慢打扫,然后准备下一顿饭......
周荣想去基地里转一转,张秀英主动和她结伴而行。
董慧儒知道妻子有话要和周荣说,故意拉着周传景商谈新农药的事,还越走越慢。
张秀英见周传景离自己有点距离,小声说:“小周,我知道你的思想和别人不一样,你有自己的想法,不会刻意去迎合别人,你是我欣赏的新时代独立女性。”
张秀英有着这个时代知识分子的通病,心性耿直,高风亮节,任何看不过眼的,或自认为不对的,都想去努力纠正,且不计后果。
刚才周传景告诉周荣,公社给周家湾下了任务,要求培育几个示范田,亩产也要万斤以上,还想把养殖场扩大,搞个万头猪场和万鸡山,正式的文件还没下来,但应该是八九不离十的。
周荣猜到张秀英接下来想说什么话,笑道:“张老师高看我了,我就是一个俗人,还是个贪生怕死的俗人。
我觉得人这一辈子,最宝贵的是生命,名利那些都是虚的,而且我的三个孩子,都没有成年,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们这辈子就完了。
所以我做事前,绝对会权衡利弊,高风险无成算的事,绝不会干!”
张秀英叹声气,说:“可如果人人都这样,这个社会就乱了,我们读了那么多书,明知道有些事不好,却为了明哲保身,装聋作哑。
一旦社会大乱,我们身在其中,又如何能独善其身呢?”
周荣:“屁股决定脑袋,你我只不过是无权无势的普通人,能做的就是服从。
如果自以为是的提出一些主张看法,别人不会觉得我们是大公无私,为国为民,只会认为我们居心叵测,是造反分子。
那些夸张的‘卫星’,大家不知道数据有假吗?但首长们喜欢,下面的人只能想尽办法去取悦。
否则就是保守派,被定个身份,下放到偏远之地去劳动,董老师不就吃了这个大亏吗?”
张秀英若有所思,片刻后,说:“你说的有道理,我只是很心痛,我们的国家好不容易迎来革新,发展蒸蒸日上,如今却为了所谓的虚荣心,自掘坟墓,往后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前段时间给省农科院的领导写了封信,把跃进的种种弊端说了一下,希望他们能向上反映,撤销跃进计划。
没两天,我就收到了领导的电报,说党中央的决定没有错,各地上报的收成数据,都印证了党中央的英明决策,还劝我不要思想太保守,否则就是党和人民的敌人。
你知道吗,我拿着那份电报,愁的几天睡不好,不明白好好的社会,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