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底,大娃和周家广小学毕业。
为了树立新的劳动风气、劳动观点,更好的培养革命接班人,两人在政府及学校的号召下,需要去郊区的农场参加农业生产,时间为两个月。
去了农场,没有大人管着,也不用干家务,大娃和周家广都有点小兴奋,麻溜的给自己收拾行李。
没吃过苦的孩子,永远觉得外面比家里好。
作为过来人,周荣知道两人心里的想法,交代他们护好自己,别干危险的事,其他的都没说。
周母担心两人在外面不习惯,或受欺负,再三叮嘱他们时刻在一起,别走散,别与人动手,还给他们装了一罐头瓶的油炸花生米,家里的脆萝卜、酱鱼块各装了几罐子。
大娃嫌弃行李有点沉,不太想要:“外婆,农场里管吃管喝管住,老师说什么都有,这些吃的,就留在家里吧。”
周母:“老师哄孩子的话,你也信?!农场条件真那么好,还需要你们去干活?
你听外婆的,这些东西都带着,你现在嫌沉,等吃的时候,就嫌少了。你要是不想拿,就让你小舅舅背着。”
周家广:“......妈,我就算不是你生的,你也养了十几年,总有点感情吧?别把我当牛使唤行吗?”
周母心酸又无奈的笑笑,把装着食物的背包塞给周家广:“你去瞧瞧村里干活的老黄牛,有你这么舒坦吗?
别废话了,东西都带好,外面不比家里,不要随便接别人的话茬,照顾好大娃,有事情,及时向老师反馈,别自己傻乎乎的出头,记住了吗?”
周家广抱着背包,闷闷的说:“记住了。”
两人怀着激动的心情,去和老师同学汇合。
等走了一天路,到了农场,以为可以四处撒欢,住的地方也是窗明几净,结果却是男生女生各住一个用竹围围起来的茅棚,所有人睡大通铺。
周家广和大娃失落的给自己铺床,连连叹气,幻想着住的地方不行,吃的应该能稍微好点吧?!
晚上吃的是炒白菜和酱萝卜。
看着只有零星油花子的白菜,和在家吃腻的酱萝卜,周家广和大娃同时觉得,梦想和现实,差距好大。
睡觉时,蚊子不停在耳边嗡嗡嗡,吵的人没法睡,两人第一次想家......
第二天一早,老师给每人发一把镰刀,要求大家去割稻谷。
刚开始几天,大家凭着一股冲劲,和老师各种激励的话,干活很卖力。
一周后,就像个泄了气的球,当初的“豪言壮志”不复存在,周家广和大娃每天最盼着的事,就是下工的哨子声,以便第一个冲去饭堂打饭。
周母带的那些吃食,早就吃完了。
饭堂里的饭菜没什么油水,吃饭时,明明吃的很饱,但很快又饿了,蚊子吵的人睡不着,周家广和大娃索性坐着聊天,顺便给自己“加餐”。
室友们见了,想尝一点,两人都是讲义气的人,一圈尝下来,周母带的那点吃食,就没了......
看着一望无际的稻田,再瞅了眼手掌上的水泡,周家广突然觉得,他在家里好幸福。
虽说每天要做饭,但吃的好、住的好啊,手也不像现在这样磨起泡,他有点后悔上六年级了......
周家广和大娃在辛苦劳作时,周荣他们的日子也不轻松。
4月底,中央发出了反对官僚主义、宗派主义和主观主义的整风运动指示。
这种运动,每隔一两年就要来一次,大家见怪不怪了。
但政府7月9号发出的反击Y派斗争,影响很大。
各行各业掀起批判风潮,经常能在街上或报纸上看到某位干部被批评,然后划定为Y派。
一旦被定身份,开会公开批评和下放便是常规操作。
周荣担心她的家人不懂其中利害关系,乱说话,害己害人,挨个通知,要求所有人在外面谨言慎行,切莫谈论政治,埋头干活就行。
周荣还给沈博宣写信,暗示她不要参与任何话题的讨论,更不要为他人“抱不平”,如果可以,辞掉老师的工作,专注于做建筑设计师。
周桂怀孕6个月了,周荣给她带了些适合孕妇吃的水果,交代她,一定要把沈春恒和秦艳华的思想工作做到位,别让他们成为出头鸟。
税务局几乎天天都要开会,时间久了,周桂也有了一定的政治敏感度,何况最近单位里,有好几个人被定身份,她又不傻,怎会让自己和家人置身险境?
周桂说:“请大姐放心,我早就和爸妈他们说过这些话了,他们心里都有数,说知道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
江城大学最近的局势有点紧张,昨晚听我婆婆说董主任为一位被定身份的老师申辩,让人揪着不放,开了一整天的大会,可能也要被定身份,安排到乡下去。
我公公的单位,也有人被下放了,有了前车之鉴,他们最近说话做事都很小心。”
周荣:“那就好。我没看到五彩,她那边你帮着叮嘱一下,别让她冲动下说错了话。”
周桂笑道:“五彩机灵着呢!前两天,单位给那些被定身份的人开大会的场景,吓到她了。
担心说错话惹祸上身,平日不爱吃辣的她,下班后去食堂点了一大碗辣椒,咬着牙吃完,然后就上火了。
她借着嗓子不舒服,这几天都不开口说话,只埋头工作,想找她麻烦都找不到。”
周荣:“......”
与周桂分别,周荣去了一趟江城大学。
董慧儒曾在周荣上夜大学时,帮过她。
没有董慧儒的相助,周桂、周彩不会顺利拿到夜大学的名额,她们三姐妹也不可能提前毕业。
如果有机会,周荣想回报董慧儒......
周荣到江城大学时,董慧儒刚被带到台上开了一次大会,要求回去写检讨,深刻认识自己的错误。
董慧儒现在的身份很敏感,大家为了避嫌,都不敢和他多说话。
他也不想给别人带来麻烦,垂着头,面无表情地往家属区走,打算回家写检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