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援军已至,魏军撤退,剩余的兵卒又被两支骑兵碾压,刘瑁与田丰,带着陈到、典满,急匆匆的赶了回来。
当典满看到眼前这片惨烈的战场,看到那遍地尸骸,血流成河的景象,心头猛地一颤,一股难以言喻的心慌,瞬间涌上心头。
他的目光,越过无数汉军将士,越过无数魏军尸骸,最终,定格在了远处,那个依然屹立不倒的身影之上。
“爹!”
典满看着远处依然站着的父亲,虎目含泪,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双膝一软,缓缓跪在了地上,几乎瘫软在地……
此时的典韦,早已气绝身亡,他身上插着二十多支箭矢,刀伤、枪伤,加在一起早已近百,盔甲之下的皮肤更是血肉模糊。
但即便如此,他却依然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如同山岳般屹立不倒,面朝北方,手中拄着一杆断裂的长矛,站立在天地之间……
刘瑁踉跄着,一步一步,朝着典韦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如同踩在他的心上,沉重而痛苦。
他走到典韦身前,看着那张布满血污,却依然刚毅的面容,看着那依然怒视前方的双眼,看着那插满箭矢,血肉模糊的身躯,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痛,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夺眶而出!
“老典??武?你说话!老典!老典!我在叫你!朕在叫你!老典!叔圭在叫你!你给我应一声,听到没有!”
※※※
“不好意思!连累你了!实在是对不住。”
“喂!大哥,你说说我倒霉不倒霉?你丫到底谁啊?为什么被这么多人追杀?”
……
“瑁弟!你怎么了?怕什么?你好歹也是刘君郎的儿子,跟我典韦共闯睢阳的好汉子,做什么女子姿态?随吾杀敌!太平道?我呸!能奈我何!”
“兄长所言极是,倒是小弟的过失!典兄,你可敢与我比上一比,谁杀的最多?”
“哈哈哈!叔圭你既然有此兴致,我又怎么能不奉陪,不过话先说好,你的这些手下可不能做数!”
……
※※※
刘瑁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泪眼滂沱……
往昔的一幕幕,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三十年来,与典韦相处的点点滴滴,如同电影般,在刘瑁脑海中快速闪过。
从初识时的意气相投,到并肩作战的生死与共,从同游天下的豪情壮志,到共谋大业的雄心壮志,三十年来,典韦就像刘瑁的影子一般,亦兄亦友。
对于刘瑁来说,典韦早已不是一般的兄弟,而是可以托付性命的另一个自己,是支撑他走到今天的,最为重要的人之一。
望着为了掩护自己撤退,以一敌五,力战而死的好兄弟,刘瑁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痛,放声痛哭,哭声凄厉而绝望,响彻云霄,久久回荡天地之间……
他好后悔,后悔自己没有听从田丰的劝谏,以至于落入曹丕的陷阱,害死了典韦,损失了无数精锐将士。
两万关中府兵,在此战中,至少损失了半数,这都是他刘瑁麾下,精挑细选的精锐之师啊!
“丞相!是我害了?武!是我害了老典……是我!”
此时的田丰,走到刘瑁身侧,将刘瑁紧紧地抱在怀中,老泪纵横。
对于田丰来说,典韦同样是从他跟随刘瑁之时,便一直在身侧的家伙啊!
有典韦在身边,似乎就有了无穷的安全感,他那魁梧的身躯,就好像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永远的守护着刘瑁,守护着他们所有人。
可如今,这堵随时保护着大汉和陛下的墙,塌了……
共县之战,刘瑁志得意满,一时大意,被曹丕暗算,以近五万魏军精锐,进攻汉军两万余步卒。
可结果却被典韦领着关中府兵牢牢地挡住,硬生生的为刘瑁他们,争取到了宝贵的驰援时间。
曹丕精心策划的绝杀之局,最终功亏一篑,不仅未能杀掉刘瑁,反而自己损失了大将乐进与曹纯,折损魏军精锐无数,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但对于刘瑁而言,这一战,他却输得更惨,因为他永远的失去了,陪伴自己近三十年之久的最好兄弟,典韦……
共县县城。
“陛下……”
刘璝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打破了死寂:“此战……我军士气受挫,是否……”
“不!报仇!我要报仇!我要为?武报仇雪恨!我要将曹丕那厮,千刀万剐!”
刘瑁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怒火如同火山般喷发,他霍然起身,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指节泛白。
田丰看着刘瑁如此失态,心头一紧,他深知典韦在刘瑁心中的地位,也明白此刻刘瑁的痛苦与愤怒。但他更清楚,此刻绝不能让刘瑁被情绪左右,否则,大汉危矣!
他毫不犹豫地双膝跪地,伏身叩首,额头不停地地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陛下!万万不可冲动啊!典将军已逝,我军已痛失柱石,若陛下再因一时之气,做出错误的决定,岂不是让典将军的牺牲,付诸东流?”
“元皓!”
刘瑁眼见田丰如此,不禁气急败坏,正欲呵斥,脑子里却突然闪过了袁绍与刘备的影子……
“我这是怎么了?难道我输了一次还不够,还要重蹈刘玄德夷陵之战的覆辙吗?”
刘瑁看着已经将额头都磕的通红的田丰,心中涌起一阵愧疚与感激。他不是袁绍,那般输不起,只是典韦对他实在太过重要,让他险些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呼……”
刘瑁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胸膛起伏渐渐平缓,眼中的血丝也慢慢消退,愤怒之色逐渐被痛苦与疲惫所取代。
他弯下腰,亲自扶起田丰,语气中带着一丝歉意,一丝疲惫,也有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先生快快请起,是朕失态了……若非先生及时劝谏,朕险些铸成大错。”
“陛下!切莫如此,折煞老臣了!?武亡故,丰也痛哭万分,但正是这种时候,陛下才更要冷静,为典将军,也为大汉,稳住性子才是啊……”
“先生……如今我情绪极度不稳,依您之见,如今应该如何?”
“陛下,此战的基本目标其实已经完成,而不久前锦衣卫传来消息,西部鲜卑与河首王宋建,联合剩余的羌氐势力,正在进攻凉州!
如今我们要做的,是尽快班师,击溃凉州叛军后休养生息,等待下一次伐魏的机会……”
刘瑁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之色,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悲痛,声音低沉而沙哑。
“先生所言极是,只是……老典的仇,难道就此作罢?就这么便宜了曹丕那厮?”
田丰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语气坚定而冰冷。“陛下,昔日勾践卧薪尝胆,才能一举吞吴,韩信忍胯下之辱,才成就一番霸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眼下,绝非意气用事之时!
典将军死后,我军士气已然大降,关中府损失惨重,士卒疲惫,更何况此战还影响了秋收,西部鲜卑与河首王宋建又蠢蠢欲动,凉州虽有庞德将军与马兴将军,但长安毕竟空虚,若不及时班师,恐生变故啊。”
刘瑁沉思许久后,才无奈的缓缓点了点头:“罢了,就依先生之言,班师回朝吧……但我们能否多要些好处呢?”
田丰眯着眼睛点头道:“大概率可以,如果我所料不错,曹丕应该也不想再打了。”
“传令下去!追封典韦为大将军,上柱国,谥号忠武!配享太庙!
另外,加封典韦为一等公,宋国公!准其家族世袭罔替,由典韦之子典满袭宋国公之位,以彰其功,以慰英灵,望典满不辱父名。承继先父之志,扶保大汉,万代千秋!”
“喏!”
“另外,拟诏申斥曹丕,历数其罪状,责令其即刻退出豫州,归还侵占汉土,否则,朕必亲率大军,踏平邺城,为典将军报仇雪恨!”
“陛下,圣明……”
果不其然,在刘瑁的申斥诏书送达邺城后不久,曹丕便遣使入汉,自请降为魏王,向刘瑁称臣纳贡,岁岁来朝,永世臣服。
同时,为求自保,曹丕还主动献上豫州汝南、颍川二郡之地,以求汉帝息怒,请刘瑁饶恕他的罪过。
毕竟,共县一战,曹丕虽侥幸斩杀典韦,却也付出了惨重代价。
四万魏军精锐,在共县之战中,损失超过两万人,再加上江东、冀州的损失,已然元气大伤,急需时间恢复。
权衡利弊之下,曹丕最终选择了屈膝求和,以求苟延残喘,以待来日。
而刘瑁在田丰、贾诩等一众谋士的劝谏之下,也强压下复仇之心,接受了曹丕的投降,下令班师回朝。而汉魏之间的第一次战争,至此,暂时告一段落。
《新汉书·卷二十九·刘璝典韦赵云列传第九》
中祖败魏于旋门,桓数日,引军北上,遣马超趋邺城,绝魏迁都之众。
中祖亲率韦部步卒继其后,中丕伏兵,五万魏骑步围汉军二万众,韦护中祖,力战彰、休、纯、进、渊五将。力斩纯、进,力尽而殁。
及徐晃、马超驰至,见韦尸立如松柏,身被二十余矢,刀槊之创近百,甲胄间肤肉糜烂。然其躯屹若山岳,拄断矛而立,北向而瞠,年五十有五。
中祖抚尸恸曰:\"古之恶来,不过如是!\"
乃追赠大将军、上柱国、宋国公,谥忠武,许世袭,世袭罔替,祔太庙配享。
裴松之注曰:韦以熊虎之姿,怀烈士之节。锋刃交驰之际,虽万夫莫敢撄其锐。
观其临终拄矛之状,凛凛犹有生气,壮哉斯人!
昔周苛守荥阳,项王欲封万户侯而不屈;今韦护主抗五将,虽死犹立,其忠勇岂让古人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