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楠在收棉花的时候,会走路了。
那天,趁着下午,老虎灶还不是特别忙,套种的玉米都收完了,玉米杆子也都撺干净了,肖卫民跟木工师傅们在家具行忙,叮叮当当的。
王秀珍到屋后的灰堆里面把灰铲到粪桶里,跟碎泥拌一拌,等日头下去了,在黄豆地里撒一层,翻下去肥地。
桃花拿了天成的破胶鞋,绑在条凳的蹬腿上,奋力搓玉米粒。
天松天柏也不怕热,晒场到大路边还有段距离,那块荒地桃花趁着春天种下去花生,最近花生熟了,两人戴了草帽挖花生,立志要挖出来一篮子,晚上正好吃着花生纳凉。
马国慧骑着自行车由远及近,拍着冰棍箱子,一路吆喝着过来,“卖——棒冰——卖——棒冰——”
在矮脚竹床上睡觉的楠楠一骨碌爬起来,光着脚下了地,桃花还没反应过来,楠楠已经一摇一晃走到了门口,手指往外一指,“妈妈,吃——”
马国慧已经到了门口,从轮胎厂那边又拉回来一箱子棒冰,用大棉被裹得严严实实的,拎到老虎灶屋里,放到两个冰棍木箱里。
来活了,天松天柏放下手里的花生,回来分棒冰。
老虎灶这边到底不流动,中午饭点的小高潮已经过去,只能放20个棒冰,剩下的放到马国慧和天松的木箱子里面。
马国慧掏出一支奶油雪糕,楠楠盯着雪糕,眉眼弯弯,哈喇子淌了一下巴。
“叫小奶奶!”
“小奶奶——”楠楠喊的清脆响亮,然后就很自然的伸出小胖手,接过了奶油雪糕,然后就自己走回了矮脚竹床,坐在床沿上,盘着腿嗦雪糕。
奶油雪糕五分钱一支,马国慧每天趁着中午最热的时候给楠楠吃一根,楠楠都习惯了。
“三婶,你都要把楠楠惯坏了!”桃花已经站起来了,不动声色的跟着楠楠走到竹床,心里战战兢兢,却不敢吓到楠楠。
正是天热的时候,又是暑假,这个时候走村串巷最合适,一般也是卖的最快的时候。
马国慧给自己的木箱子里面塞了将近六十支棒冰,差点都塞不下小棉被了,打算骑车骑快点,能多走两个村。
马国慧从轮胎厂那边骑车过来的,满头满脸都是汗,脸上的汗直往脖子里面淌,身上也是汗津津的,衬衫都贴在身上了。
马国慧顺手拿了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用洗脸架上的冷水洗了把脸,又咕嘟咕嘟灌了一大茶缸子茶叶茶,就带着天松出门了。
桃花看着马国慧出了门,楠楠专心致志坐在竹床上嗦雪糕,悄悄起身从后门出去,喊王秀珍,“妈——妈——”
王秀珍蒙着头脸,热的汗水从眼皮子上往下挂,“怎么了?”
桃花紧走两步,压低了声音,“楠楠会走路了,我怕吓着她,还没敢吭声。”
王秀珍扔了铁锨,三步两步就进了屋,楠楠心无旁骛嗦雪糕,吹着电风扇,时不时还用小手把自己头上黄毛小辫往后捋捋。
王秀珍洗了把手,冲着楠楠伸手,“楠楠,我带你去看爷爷好不好?”
楠楠想了想,笑眯眯的指了指雪糕,“奶奶,吃——”
她要吃完雪糕才去。
王秀珍耐着性子,等楠楠吃完了雪糕。
楠楠站起来,大概走了二三十步,把雪糕棍子扔到灶膛里面,往常桃花都是扔到灶膛里面的,楠楠看了这么多遍,早就记住了。
然后王秀珍一直跟着,也没伸手,楠楠越走越稳,到了门槛,大概想了几秒钟,然后就一屁股坐上去,两只小胖手撑着门槛,就爬过去了。
楠楠回头看到王秀珍还跟着,就顺着屋檐往隔壁屋里去了。
小胖腿越走越有力,到了隔壁门槛,又是如法炮制。
楠楠进了屋,“小学徒”肖卫民正在全身心的弹线,楠楠走过来,站到边上,歪着脑袋,“爷爷!”
肖卫民才看到楠楠,两只手上黑黑的,黏答答的,两根黄毛小辫儿往不同的方向翘着。
“哎——”肖卫民放下手上的活儿,撸了一把楠楠毛茸茸的脑袋。
王秀珍冲着肖卫民使眼色,肖卫民才想起来,楠楠没牵着王秀珍的手,“自己走过来的?”
王秀珍点点头,“桃花说她自己一骨碌爬起来找国慧拿雪糕吃,又自己走回去吃的雪糕。我进屋的时候正在嗦雪糕的,刚刚走几步还有些晃悠,现在越走越稳当了。”
王秀珍止不住的自豪,满心眼子都是我孙女最棒,“哈哈——国强家孙子十五个月才走路,我们楠楠十三个月就走的稳稳当当。”
肖卫民也高兴,“你自己心里高兴就行,别到处瞎说。”
王秀珍闭了嘴,还是内心止不住的得意。
肖卫民有心逗着楠楠玩,在屋子里面一会儿在这摸摸这个,一会儿到那摸摸那个,嘴巴还特别甜,这个伯伯那个爷爷的。
屋里的几个木匠正好也趁着这个时候歇歇劲,逗着楠楠玩。
手巧的刘师傅给楠楠雕了个巴掌大的小人,木刺都用砂纸擦干净了,浸了桐油,楠楠捏在手上,左右端详,“谢谢——爷爷——”
肖卫民也没心思干活了,跟王秀珍两个人领了楠楠出去,沿着屋檐溜着玩。
隔壁杂货铺的老钟心想,肖家两口子什么毛病,大热天的不在屋里,往外面跑,探头一看,楠楠这个小东西在前面领路呢!
楠楠吃完了雪糕,还想吃块糖,熟门熟路的进了老钟的杂货铺,坐在门槛上爬进来,老钟一挑眉,“呦!本事不小,刚会走,就会爬门槛了!”
肖卫民跟着呵呵笑,楠楠已经走到柜台前了,玻璃罐子里面装满了红红绿绿的糖,伸手去拉王秀珍的手,“糖——”
老钟已经拿了一块糖出来,递给楠楠,楠楠不敢拿,转头看王秀珍,王秀珍今天穿的裤子没口袋,根本没带钱。
楠楠又转头找肖卫民,肖卫民乐呵呵掏了一分钱放到她手心里,楠楠踮着脚尖放到柜台上,才敢拿了老钟的糖。
“嘿!这丫头还挺懂!”
楠楠几个月就在老虎灶,耳濡目染,不是自己家的东西,不能随便拿,要付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