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天成一进场院就闻到家里香喷喷的,小小的院子热火朝天。
自行车一扔,就进了堂屋,“妈,怎么这屋做上饭了。”
肖家一贯是在田老太那屋做饭的,只有夏天的时候,田老太怕热,三个媳妇轮流在屋里做饭。
肖天成今天不用上班,跟着师傅王木匠到隔壁村给人家打嫁妆去了,所以分家的事儿还不知道呢。
“分家了,以后我们都在这屋做饭,你大妈跟你三婶也开火了。
正好,你端一碗菜给你爷爷奶奶送过去。”王秀珍不小气,给老爷子的那碗青菜的猪油渣最多。
肖天成一肚子疑问,先把菜给肖老爷子送过去,发现老两口没做饭,不知道谁送了一淘箩的白面馒头。
这下可好,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配青菜猪油渣,不用做饭了。
肖老爷子问了问孙子隔壁村打嫁妆的事儿,肖天成说了说最近结婚的时兴嫁妆,又跟老爷子说了说木材厂的事儿。
肖天成是个临时工,就盼着什么时候能转成正式工了,肖老爷子以前算是个干部,有事儿喜欢告诉肖老爷子参谋参谋。
肖天成摸了今天拿回来的两块钱工钱给田老太,田老太摇摇头,“回去给你妈吧。”
肖天成从老爷子屋里回来,肖卫民也从地里扛着锄头回来了。
王秀珍从膛灌里打水给他洗手,洗完手桃花已经把饭菜端好了。
“怎么分家了?”肖天成一肚子疑问,肖家三代没分家了,算是村里比较少见的,但是肖老爷子是个能人,就算这么多年没分家,日子也是过得红红火火的,磕磕碰碰是有的,但是没出过什么龌龊事。
肖天成本来以为要等老爷子跟老太太过世了才会分家了。
“你爷爷要分的,你爷爷那人你知道,心里明白着呢!”王秀珍心里也是很佩服老爷子。就冲肖家这份家底,肖老爷子就不是一般人。
“怎么分的啊?”
“地按公家的分,分了五百块钱,还分了今年的粮食,反正够吃了。房子还是按原来怎么住的现在还怎么住。”
“分了五百块钱啊?”肖天成咋舌。
肖天成成天在外面跑,不说村里,就是城里人家分家分了五百块的实在是少见。
“出去别嘚瑟,就咱家人知道,财不外露,回头让小偷惦记了。”肖卫民瞪了儿子一眼,肖天成呵呵笑。
吃过饭,王秀珍放下碗筷,进屋数了一百块钱给桃花。
“妈!”桃花看看王秀珍,看看肖卫民,又看看肖天成,没敢伸手接。
“给你你就拿着!”肖卫民扫了儿媳妇一眼,王秀珍接上话头。
“就是,给你你就拿着。爸妈就天成一个儿子,就你一个媳妇,以后多多少少还不都是你们的。你先拿着,妈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不会乱花。再说了,你以后买个针头线脑的,跟我要钱,我也嫌烦,这些你都自己看着办。”
话是这么说,桃花进门这大半年就没跟王秀珍开口要过钱,王秀珍想想也知道桃花手里是有两个钱的。
再说了,公公婆婆把钱都抓在手里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儿。
就算肖卫民这么老实,出去打个短工,也知道藏点钱给老婆。肖天成可比他爸机灵多了,王秀珍心里明镜儿似的。
“我跟你爸还能种地,吃是不愁的,以后天成也不用把钱交给我们,每个月交点生活费就成。”
肖天成以前挣的钱都要交给肖老太的,当然,肖天成也没全交,结婚前分三份,一份自己留着,一份给妈,一份给奶奶。
结了婚还是分三份,一份给媳妇,一份给妈,一份给奶奶。
公公婆婆这么开明,桃花心里乐翻天,“爸妈,我想着是不是家里再养两头猪?”
王秀珍思量一番,“恐怕粮食不够,先养一头试试。”
“妈,现在粮食外面有的买,想养就养。”肖天成倒是赞成养猪,主要是肖天成知道养猪有的赚。
桃花娘家以前有对儿石磨,平常村里的人来家里磨面,多多少少给桃花家一点麸子,桃花家就靠着这个养猪。
现在政策好起来了,家里的石磨也不用遮遮掩掩的,现在又找人打了一对大石磨,正儿八经开起了磨坊。
李家的磨坊不要钱,只要麸子,价钱又公道,生意自然好。
桃花爸李大力还开始了贩粮的买卖,收过来的水稻、小麦,家里磨坊加工一下就成了白米跟面粉,米糠麸子留下,白米面粉卖出去,这个也有赚头。
这几年李家的日子好过的很,不然肖家才给了两百的彩礼,李家就给李桃花陪嫁了一辆自行车。还有屋里那两个大柜子和樟木箱子,村里也算是拔尖的。
王秀珍哪能不知道儿子心里的弯弯绕绕,“贪多嚼不烂,家里的地不多,养一头刚刚好,要是养得好,明年再多养一头。”
虽说养猪有的赚,但是成本也大。谁也不能保证猪一定不病不死,要是病了死了那就是损失惨重。
肖天成光想着赚钱,却没想想一头猪差不多一百多两百斤,要是猪病死了,对于家里来说,损失太大了。
桃花点点头,本来也是想着养一头就差不多了,“还是娘想的周到,先养一头稳当。”桃花现在四个月的肚子,不到过年就该生了,家里农忙的时候肯定帮不上忙,要是猪养的多,也忙不过来。
吃了饭,天已经快全黑了,王秀珍刷锅洗碗,肖卫民无事就坐在堂屋搓草绳。
肖天成有一肚子疑问,拉了桃花进屋,“爸妈,我们先洗洗睡了。”
桃花进屋先把身上的钱藏起来。
桃花的樟木箱子里面藏了个钱匣子,那是李家给的压箱底的钱,桃花妈给了68,桃花奶奶还给了20,其实桃花手里还真是不缺钱。
现在婆婆又给了100,桃花把肖天成给的钱数出来12块,凑了整两百。
肖天成虽说在外面一个月也能挣个十几块,但是大头交了给田老太,又给了一份给王秀珍,一个月也只能给桃花三五块,两个人结婚才大半年,这12块钱还是桃花好不容易省下来的。
桃花把大团结一张一张抹平,用手绢包起来,塞到钱匣子里锁起来。剩下的几块钱毛票子跟硬币又放回衣柜的抽屉里。
桃花把分家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跟肖天成说了一遍。说到牛美兰让肖卫华每个月给二十块钱,肖天成嗤笑一声。大伯娘这十几年实在是没聪明过。
“问三叔要这两百块钱,不如让三叔带着天平哥进轮胎厂上班,就算当个临时工,一个月十几块钱,好歹是个稳定的收入。”
肖卫华在厂里也干了快二十年了,是车间的老师傅了,在厂里多多少少能说得上两句话。
而且轮胎厂效益好,早晚要扩建招工,那肯定要优先招那些职工子弟和一直跟着干的临时工。
肖天成一个学木工的嫩瓜子都能自己找人进了木工厂干活儿,没道理肖卫华帮不上这个忙。
但是大房的人都跟看不清似的,就知道在家里打小九九。
“你还说呢,大嫂说大伯娘不给她钱。”
苗翠翠那边也是一笔烂账,明明娘家一直吸她的血,她还一个劲儿往娘家倒腾。
肖天成咂咂嘴,“要我是大伯娘,我也不敢给她钱啊,一个转身就送回娘家去了,家里的日子还过不过了!”
这还真是苗翠翠能干的出来的事儿。
桃花也噗嗤笑了。
“说好的洗洗睡了,赶紧给我打洗脚水去。”
外面已经黑漆漆的了,肖天成把煤油灯点起来,拎了搪瓷盆出去打热水,堂屋里已经没人了,木板门栓了门栓,还用凳子顶着,估摸着爸妈已经进屋睡了。
肖天成打了水给桃花洗脚,等桃花擦了脚,自己就着桃花洗过的水也草草洗了洗,把水盆放到窗台底下,等明天再倒出去。
两口子躺在床上,现在还早,也睡不着。外面倒是不安静,牛美兰正扯了嗓子骂苗翠翠,无非就是猪板油炼油剩的猪油渣少了,怀疑是苗翠翠拿回娘家去了。
苗翠翠也不做声,倒是肖天平分辩了两句,牛美兰的声音更高了。
老大家闹腾,老二家静悄悄,老三家热火朝天。
马国慧就盼着分家呢,老三家的三个孩子也盼着分家呢。
肖卫华的工资当然没有全部交给公中,平常的工资是有数的,一分不差的都交给田老太了。
但是每个月发的夜班补助,一个晚上两毛钱,一个月也有个两三块,加班费也没上交。
七七八八算下来,马国慧一年也能偷摸抠下来五六十块。肖卫华在外面上班,也要做面子,请工友吃个饭洗个澡什么的,所以老太太每个月还给他几块钱零花,肖卫华花不完的都在马国慧手里攥着呢。
这么些年下来,马国慧手里攒了不少钱。
但是钱抓在手上,马国慧可不敢拿出来用。三个孩子吃的用的,也是跟家里的一样的。
马国慧的两个儿子天松天柏一个上初中一个上小学,大姑娘天晴现在上高中。
马国慧觉得分家了日子才有盼头,钱也可以拿出来用了。天晴高中一毕业,走动走动,说不得还能找个城里的工作,就算是个临时工,也能吃上公家饭,以后的事儿,来日方长么。
要是肖老爷子跟田老太当家,给天晴买点衣服买点零嘴没问题,要是想办法给她找工作,老头子肯定不愿意了,还有几个孙子呢,老人家总归更看重孙子。
马国慧把小金库拿出来数一数,嘴里小曲儿哼起来,别提多恣意了。
“给大房的钱,我们也给的痛快点,过日子没得算计这些。我想着,早点还完了,就该给天晴找工作了。欠着大房的钱,我大嫂那脾气,还不得脑得惊天动地。”
肖卫华喜欢占点便宜,但是也要脸面,闹开了不好看。肖卫华好歹是轮胎厂的人,吃公家饭,在肖家村也数得上,丢不了这个人。
“可是,我就怕大嫂回头跟我们借钱。天栋年纪不小了,大嫂肯定要给天栋说媳妇,也就这几天的事儿,她就该找表姨说了。”
牛美兰要给儿子说媳妇,五百块钱可不够使唤的。
牛美兰十有八九要找肖卫华借钱,毕竟肖卫华在轮胎厂上班,是家里顶出息的,要是不借钱,牛美兰大嘴巴在村里说说,那马国慧跟肖卫华不要做人了。
“别愁这些,家里还有老爷子呢!”老爷子手里还有点,老头老太这么可不是个傻的,手里的棺材本肯定还是有的。
肯定不会让牛美兰闹起来,肖卫华笃定。
“那等你发了工资我们就去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