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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所谓的神,不过是拥有难以理解力量的高级生物而已。它们所带来的神迹,也从未真正造福过人类。”

——《爱德华叙述》

·

我知道那些柔软的肢体在向我靠近,也知道它们不止一个......

我支撑着自己残存的意识,想要跳窗逃生,但身体已经完全不受控制了。

很奇怪,我曾经无数次认为人活着不过尔尔,在死亡威胁近在咫尺的此刻......我,竟然无比渴望活下去......

活下去,好好活着......去过和前二十多年不同的人生......

但是,我的身体已经完全动弹不得了。

我努力着,拼了命地想要抬起自己的胳膊,但沉重无比的手臂,始终纹丝不动......

一直到最后我也没能看清,黑暗里那一大团、一大团滑动着的深色阴影是什么,只知道它们在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到这时候,布莱克·维尔马斯持续不断的声音,已经变成了一种极具威严的呵斥——一种怒吼、斥责!

我以为自己要死了......

有那么一会儿,我甚至在思考,人死之后究竟有没有灵魂,能不能见到已经死去了的亲人......

他们会在我生命的尽头迎接我吗?

他们会和我相拥而泣吗?

他们,还能认出我吗......

更加浓郁的泥土味儿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就好像有人把地面挖出了一个深坑,露出了地底深处从未接触过阳光的泥土。

我被呛地难受,来不及咳嗽一声,就彻底晕了过去......

·

当我从一阵阵头痛欲裂中醒来,我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不足二十平方米的陌生小房间里,还活着。

房间内的陈设,让我不禁回想起上学时候的医务室。

奇怪......

这里是哪儿......

房间外面,有两个男人的声音在争论着什么。或者说,是一个人在争论,另一个人在平和地劝说。

那个情绪激动的声音,很明显是苗叔,有血有肉,有情绪变化的苗叔的声音:“......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从来没出过什么事,怎么你们一找上他,就赶上了这样的事?”

“请您相信我们。”

“如果不是我及时赶到,你们是不是就直接把他带走了?悄无声息地,连我都不会知道他去了哪里?我不管你们在做什么事,最好打消念头,他爸爸只想他能平安活下去,像个普通人一样。”

“苗先生,我理解您对吴歧的感情,但危险并不是我们带去的。相信您也能察觉到什么的......据我们所知,吴歧在十岁之前,或许是真的成功‘隐身’了,但在十岁那年,它们就已经发现了他,这么多年以来,它们一直在等待......在等待吴歧长大......”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吴歧的爷爷曾拼尽一切反抗,吴歧的父辈,我们不知道是否有被它们选中的人,但真实情况就是,他们兄妹四人,全都遇害了,这说明他们没有一个人再成为它们的信徒......

吴歧不能走回头的路,那是对他爷爷的背叛......他过不了普通人的一生,相反的,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他的一生可能都会被毁掉。你我都知道,青鹿湾吴氏......”

“青......那代表不了什么,中书的原籍而已,他们早就搬走了。”

“没错,吴歧的爷爷吴喻堂的反抗,结结实实地惹怒了它们。它们的怒火,已经把所有族内旁支焚烧殆尽,唯一留下的孩子,就是吴歧了,你觉得......它们可能是因为怜悯吗?”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苗叔的声音再次变得有些晦暗不明,“没关系,不会有什么的......我连上学,都不敢让他在同一个学校待超过三年。我一直在给他设法转学,还都是按照中书的交代,选那些学生很多的学校......”

“吴先生的思路是对的,您做的也很好。”

苗叔的声音又低下去了很多:“我可以送他出国留学,他想去哪里都可以,还能看看外面的世界,总没有坏处的......”

有窸窸窣窣的动静响起,像是有人想转身离开,但被另一个人拉住了。

布莱克·维尔马斯仍在坚持劝说:“苗先生,请恕我无礼,事关重大,请您给我个机会说完。

出国,并不意味着安全,我们的研究会之所以遍布全球各处,就是因为,它们......无处不在。

我知道您一直对那些事物刻意保持着距离,您做的是对的,为了您的安全,我也不应该告诉您更多,但是......

您送吴歧出国,简直是最糟糕的一步棋。您赶到时已经看到了,吴歧当时的状态......如果再有下次......谁也说不准下次会什么时候发生,但一定会有下次的,我可以以性命作为担保。”

苗叔没有出声,布莱克·维尔马斯又说道:“三皇五帝时期,黄河水泛滥成灾,鲧、禹父子二人受命于尧、舜二帝,任崇伯和夏伯,负责治水。

鲧采用‘堵’的方法,治水九年,根本没有解决水患的问题,后被革去职务,流放羽山,最终死在了那里。

大禹从鲧治水的失败中汲取教训,改变了‘堵’的办法,对洪水进行疏导,最终历时13年,终于让黄河水顺利地东流入海,完成了治水大业。

宜疏不宜堵,这是‘大禹治水’的智慧,不是吗?

吴先生的想法没错,在吴歧还是个小孩子时,他需要躲起来,韬光养晦,现在他长大了,难道......真的要让他躲一辈子吗?”

“说句幼稚的话,如果躲起来就能平安,我宁愿他躲藏一辈子......”苗叔说道,“还有你刚刚说的,让小歧留在这所大学任职的建议,我......”

就在这时,房间外响起了第三个,更为年轻的男人的声音:“教授,这是吴歧的体检单,所有的结果都已经出来了,没什么问题,只是需要多晒晒太阳了呀......这一份给您,苗先生,我给您也复印了一份。”

纷沓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随着一声“现在差不多也该醒了”,房门被推开了。

“果然醒了......”年轻男人笑着说,“你好,我是学校的校医汪林,来看看你。”

一些常规的检查之后,他又抽了我一大管血,才笑眯眯地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好好休息,我就不再打扰了。”

布莱克·维尔马斯亲自送他出去,窄小单调的房间里一时间就只剩下了我和苗叔。

“叔,对不起......”我说。

“是指什么?”

“我明明答应了你,但还是,联系了布莱克......”

“傻小子......”苗叔叹了一口气,“不怪你,是他们先找上你,给你寄了那些照片。我都知道了,不能怪你,怪就怪那个老外。”

苗叔淡淡地笑了笑,坐到了靠墙的椅子上,恰好处在窗帘后的阴影里。

今天的天气很晴朗,是寒流来袭之后,难得的艳阳高照。

窗外树影晃动,年轻的声音喧喧闹闹,此起彼伏,大概是这所大学里年轻的学生们吧。

在这么安全的环境里,在最信任的人身旁,我回想起昨晚的事,还是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