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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几天的异常天气,酷热难当。学校周边的村民告诉缪依然,这种天气,有可能会出现龙卷风或冰雹。

“你最好把学生放回家,不然怕出现意外!”一个村民对她说。

依然想起小勇小兰的事,不敢大意,就回家问舅舅,心想舅舅应该有经验,“舅舅,当真会下冰雹或刮龙卷风吗?”

舅舅刚从地里回来,拿毛巾擦着满头满脸的热汗,望着天空奇形怪状的云团,说:“我也说不好!小心驶得万年船,要不,你就把学生放了吧!要是学生在放学路上遇到点啥,那就不好了。要记住小勇小兰的教训。”

最近舅妈神志比以前更不清醒了,这时忽然嘿嘿地笑起来,大声说:“小勇回来了!小兰回来了!回来找丰沛然了,回来找凌毅来了!站住!丰沛然!凌毅!你们跑不了!”

依然收养的女孩缪可儿吓得大哭起来。“奶奶!奶奶!我怕怕!我怕怕!”

缪可儿一直是由冬香抚养着,已经五岁了。不知怎么回事,每次刘继红疯病发作,就骂丰沛然凌毅,刘继红一骂丰沛然凌毅,缪可儿就浑身发抖,大哭大闹,哄都哄不住。

冬香赶紧把缪可儿搂到怀里安抚,又带着她去外面玩。

依然看着舅妈苍老憔悴的容颜,疲倦颓丧的精神状态,又看看舅舅的满头白发,脸上横七竖八的皱纹,佝偻的腰身。舅舅舅妈还不到六十岁,可是看起来至少像七八十岁,甚至更老。她又看了看牵着缪可儿走出门去的母亲,最近越发的清瘦。母亲一直就有胸口闷的问题,最近又加上腰疼腿疼脖子疼。这一家人真是老的老小的小,他们都是她的责任,都压在了她一个人的肩上。

依然忽然有些辛酸!

这么多年了,她就这样一个人顶着!顶着这一切!家里的三个老人一个孩子,学校里的几百学生,十几个教师,都在找她,都需要她,忙得她有时都差点想不起自己了。

而她呢,她难道就找不到一个人来和她共同承担吗?

是,东方云悠曾经来找过她,并坦诚地讲了他和丰沛然之间的事,请求她原谅他,希望和她共度余生,希望和她一起承担这一切。“让我为你分担一点吧!分担一点是一点啊!”

可是,依然拒绝了。

她说:“组建家庭应该以感情为基础,婚姻的内核应该是爱情,对吗?”

东方云悠说:“是啊!我爱你,以前,现在,将来,我一直是爱你的!”

依然说:“是吗云悠?”

东方云悠把手放到额旁:“我发誓!”

依然说:“可是,我已经不爱你了云悠!不爱了你知道吗?请原谅我有爱情洁癖,对不起!是的,我曾经爱过你,我也相信你曾经爱过我,虽然那时我们太年轻,年轻得还不知道爱是怎么回事。可是当我还没明白,还不怎么懂得爱的时候,你转身就去找了丰沛然!你就不能等一等我吗?……”依然哭了,“你想过我的感受吗?丰沛然是我妹妹!……那个秋天,那个冬天,我差点崩溃!我一个人品尝着自己的苦酒,我有多冷多累多失望你知道吗?可是你在哪里!你在与丰沛然热恋!我知道你们的七七相会!我妈怕我被玩弄,她担心我,她认为我们之间的差距太大!那时我不相信,我偷偷地来见你,和你一起学习,一起玩,一起去看画展,一起去看电影……我以为我们的友谊是真诚的,我们把我妈都感动了,她不再反对我们在一起了。可是你就在我和我妈准备接受你的时候,你去找了丰沛然!……”依然泣不成声,“我痛苦,我挣扎,我只能用拼命刷数学题来麻痹自己!我用了这么些年,我才走出来了。我终于走出了!我不能继续沉溺于感情漩涡,我怎么能够再沉溺进去!”她抚着自己胸口,慢慢平复下来。

东方云悠几次冲动,想冲过去把她拥进自己怀里。可是,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他居然忍住了。

依然继续说:“云悠,我今天已经能够坦然面对一切了。我现在和你谈这些,我心情非常平静,这表明我已经对你没感情了。如果我们在这种状态下缔结婚姻,注定是个悲剧。那不是对我们的感情的亵渎吗?所以,云悠,就让那一段青春往事成为过去吧,让它随风而去吧!我希望你能够找到适合你的另一半,好好生活!”

东方云悠说:“我会一直等下去,直到你原谅我的那一天!我从现在起,每年都会来龙凤湖看你三次!你生日那天,我生日那天,还有我们第一次认识那天,我都回来!”

东方云悠说到做到,每年的那三天,他确实都来过了,不管能不能见到依然,龙凤湖边都会留下他那一串孤孤单单的脚印。

依然甩了甩头发。每当她感到烦恼,她就会甩甩头发,好像这样潇洒地一甩,就真能把烦恼甩掉似的。

她似乎已经甩掉了,就马不停蹄地赶回学校去。她决定先给镇教育管理办公室打个电话,把情况汇报一下,请示放假的问题。

龙村小学还是二十多年前修建的一所土墙瓦顶的房屋。红土筑成的墙,几十年了已经有些灰黑,房顶上的瓦片也渐渐稀疏,下雨天,那是室外下大雨室内下小雨,地上积水横流,形成许多水坑,踩在上面一不小心就滑倒摔跤。而晴天呢,师生们就直接生活在阳光里了。从门洞、窗洞或房顶上瓦片缝隙照进来的阳光,在教室里原本黯淡的背景下,形成许多大大小小歪歪斜斜的光柱,教室里明暗对比,有明有暗,有热有凉,倒也层次丰富。光柱里还活跃着一些大大小小的虫子或尘埃,让那些听不懂课的孩子望着发呆。

学校里有十几个老师,大多数都是正式编制了,已经没多少代课老师了。他们绝大多数都是民师转正的,只有几个是中师毕业的,其中有一个就是二十三岁的丰天然。

这个学校之所以还有那么多学生,并不全是龙村的,其他村社那些稍微近一点的人家,都把孩子送到龙村小学来了。尤其是凤村,自从出了缪小勇兄妹那件事,人们就说凤村小学的老师责任心差,不愿意让孩子继续在那边上学,就转了很多到龙村了。而依然来了以后,学校的生源更好了,人数也更多了,还大有和镇中心校争生源的苗头。

早些年,有些村民把孩子带出山去,弄到镇上去上学。有的租房陪读,有的在镇上做生意。可是最近,那些人中居然又有不少人把孩子送回来上龙村小学了。

这样一来,龙村小学就有很多学生上学路途遥远,每天需要走十几二十几里山路,来来去去很是辛苦。

依然看见这种状况,有时就会没来由地想,要是这座小学校在龙凤湖边上就好了!龙凤湖不是龙村和凤村的中心吗?大家从四面八方向中心汇聚,不就都路程短,都方便了吗?

依然就想起那次老宅之行,想起那笔财富。她在反复思考,缪家大院作为她的家,那家里的东西是不是可以算她们自己的?那么,如果她要把那些金啊银啊的弄出来修一所小学校,是不是可以呢?

可是,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去完成这一切。

缪校长……是的,现在依然也可以算是个校长了。

因为龙村小学的老师大多是代课老师,年龄偏大,依然学历高,能力强,就被任命为龙村小学的校长了。

校长办公室在最西边一间。说是校长办公室,其实里面还有两位老师,一位是丰天然,另一位是个年轻的男老师,他们俩经常协助依然管理学生,干些杂事,为了工作方便,所以坐在一起。而其他老师呢,分为语文和数学,在另外两间办公室里。

校长办公室里,不久前刚安装了一部座机电话。这个可是新玩意,老师们兴奋了好几天,周围村民也激动万分,大家有什么事情需要和外界沟通,就来打电话。依然随和,不仅老师们随便打,附近村民也随便打,那电话费超了规定额度,就自己贴钱。

在龙凤湖,座机电话都是新玩意,而大山外面,早已用上手机了。十五年前,依然在潮州,看见梅子他们用的那种砖头一样的大哥大,现在也已经淘汰了。

这东西差距,城乡差距,也真是够大的。

依然就给镇教办打电话,报告这边天气异常,有经验的人们分析说有可能出现龙卷风或冰雹,为了安全,能不能把学生先放回家?领导回答说,这个嘛,要先开会研究一下再做决定。

不知道领导们是怎么研究的,反正依然一直在那儿等电话,一直等到午后都没有消息。

依然看天空越来越暗,急得很,就只好召集全体老师来商量。老师们都说应该把学生放回家,因为在学校里人太多不好管理,怕出事。“要是出点事故,谁担待得起!”林悦之,就是那个和依然姐妹同一间办公室的男老师,不无担心地说。

刘桂龙是个年龄偏大的老师,一直生活在农村,也颇有经验,这时也说:“缪校长,你看见没?黑云抱团团,准落冰蛋蛋,黑云压湖面,大风在眼前!”

另一个姓李的女老师也说:“学生的事马虎不得,如果出点问题,后果不堪设想!”

丰天然捅了捅依然,说:“姐,别忘了小勇小兰的教训!”

听大家都这样说,依然就决定,先把学生放回家再说。“有什么问题我担着,先把学生放了吧。”

学生们一听说放假,都一齐欢呼起来。

依然把学生召集到院里——就是教室围成的一方土坝子,也没有铺水泥和石板啥的,平时学生在那里活动,做操,集合等等——依然强调了一会儿安全,比如,这两天可能出现异常天气,回家去了最好待在家里,不要出门去玩,不要待在树下山崖下,不要去水边,如果下冰雹,可以躲在桌子下面,等等等等,交代了一大堆。

学生欢天喜地地回家了,依然也去了缪家大院。

龙村小学大门紧闭,一个人也没有了。

当天傍晚,那乌黑的云团越来越大,像一床棉絮铺满了天空。不一会儿,果然是噼里啪啦,就下起冰雹来了。

刘继红忽然狂躁起来,拼命往门外跑,拉都拉不回去,一边跑一边大喊:“丰沛然,凌毅,你们的报应到了!”

缪可儿也哭闹不止。

依然和妈妈舅舅费了好大劲,才把这一老一小弄到屋里去。

只听房顶上一阵阵噼里啪啦声,是冰雹砸击在瓦片上,还伴随着瓦片碎裂的声音,外面还有树木断裂倒地的声音,夹杂着呼呼风声哗哗雨声,简直是一首惊心动魄的交响曲。

他们一家五口一起坐在缪致远家的堂屋里。雨水哗啦啦地从屋顶上被冰雹砸烂的破洞里灌进来,他们的身上已经透湿,地上已经有了齐脚背深的积水。幸好那个堂屋顶上有木板隔着,不然,可能地上已经是冰雹堆积如山了。

这一点也不是夸张,后来大雨停了,冰雹也下完了以后,他们开门出去,看见院子里地上的冰雹真的是积了一层。刘继红忽然清醒了,拿着扫帚和撮箕,把那些冰雹扫拢弄到一起。大大小小,大的如拳头那么大,鸡蛋那么大,小的也有手指头大小的,堆成了一堆。刘继红拍打着冰雹堆,哈哈大笑。

她忽然又迷糊了。

开门出去,这才发现山坡上的树啊竹啊,断裂倒塌了不知多少,堆积得连路都不见了。缪家大院大门口的那两棵老黄桷树,也断裂倒塌在那儿,有一股带着腥味的淡黄色液体,从树身里流了出来,一直流了好几天。

地里的庄稼全毁灭了,全被冰雹砸烂在地里。

“这下好了,不用废柴火了,都砸熟了!”刘继红疯疯癫癫,一边在湖边跑,一边指着地里说,“你们看,黄瓜也熟了,豇豆也熟了,茄子也熟了,大家摘了吃啊!”

看见的人都摇头叹息。

可是也没有人能够花费多少时间陪刘继红摇头叹息,因为各家各户都损失惨重,也要忙着处理遗留问题。

房子被砸烂了,得盖起来,畜牲受伤了,该杀的杀,该治的治。屠夫忙坏了,丰云也忙得不亦乐乎。受伤的人和畜牲,都得丰云去治。

损失最惨重的还是两个小学校。这是龙凤湖唯有了两所学校。以前还有个龙凤湖农中,也就是依然丰贵们的母校,现在只剩了个废弃的房子。当年的龙凤湖农中已经不复存在,96年实行义务教育以后,初中不用考了,小学毕业生不管好赖,一律收进龙凤镇中学。

两所小学的房子全塌了,房顶被风刮烂,被冰雹砸烂,雨水直接冲淋,土墙倒了,课桌椅被砸坏。总之,依然回去察看的时候,那儿就是一片废墟。虽然一路走来都是废墟,但不知道是学校的房子年代更为久远,还是本身质量就有问题,反正比民房损失更为惨重。

依然想打电话告诉镇上领导,但电话已经被砸烂了,自然是打不出去。

没办法,只好亲自去镇上汇报了。

依然去停车场,发现那一天班车也没有来。她想,是不是路也垮断了,车也进不来了。于是只好步行出去。

走不多远,就遇到了凤村小学的负责人李德奇。李德奇自然也转正了,丰沛然出事后,就是李德奇在那儿负责。“我明年就该退休了,想不到,这会儿出这样的事!我该咋办啊?”

依然安慰他说:“李老师,不只是你那儿,我这边也是一样啊!这怪不得你,也怪不得我吧?这是天灾啊!”

李德奇老泪纵横:“可是,我的学生死了一个,还有两三个受伤!”

依然惊讶万分:“怎么回事?这?”

李德奇连连叹气:“唉!唉!都怪许世芬老师,你说,她昨天补啥课啊!放学了——我们放学迟,后来我们才听说你们中午就放了,可是我们还熬到正常时间——偏偏许世芬还留几个学生起来辅导!那几个孩子回去的路上,风暴就来了。他们看见雨下得太大了,没地方躲,就躲进了一块岩石下面……”李老师痛不欲生,“哪想到那块岩石原本就挂在那儿根本不稳当,被雨水一冲,就垮了。那两个跑得快的,只砸伤了腿和胳膊,躲最里面那个,就是那个周小武,他没跑出来,被砸个正着,死了。”

依然才听说这事,她也被这个消息吓坏了,又感到后怕。她既为那几个孩子和他们的父母难过,又为李老师和许老师担心。同时,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学生中有没有类似的事情。一边也不免抱怨许世芬老师干么早不补课晚不补课,要选择昨天!“许老师怕也差不多快退休了吧?怎么遇到这种事,唉——”依然长叹一声。

李德奇说:“许老师吗?她已经退了两年了,这不是没老师吗?又请她回来代课,唉!”

两人一路往山外走,走着走着,他们发现灾情在渐渐减轻,二三十公里以后,就没有灾情了。“敢情老天爷只照顾我们?这冰雹只下龙凤湖?”

依然也感到惊讶不已:“是啊!”

镇上领导正在接待龙凤湖出来的村社干部,登记灾情。中心校校长张泽凯也在,正在和教办主任刘玉谈论着什么,一见缪依然和李德奇来了,就叫他们过去。

缪依然和李德奇看他们表情十分严肃,不免有点惴惴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