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杭瞅着吴老头手中的两幅字画,笑道,“爷爷,您等等,我喊专家出来。”
吴老头道,“还真有专家啊?”
“人家专门干这行的,您稍等啊。”
苏杭咋咋呼呼的回到屋子,王福生没受到一丝干扰,甚至眼睛都没离开画板一下。
苏杭闭上嘴,站在他的身后,讷讷无言。
王福生的画笔停了停,“素描是绘画的基础,就像人的骨骼,没有骨骼,撑不起一幅作品。”
“你描述了很多,我能感受到你对她们的情感,这样很好。”
“有感情的作品最动人,或许该你亲自来绘制。”
“可惜你年纪还小,笔力也不足。”
“我尽力而为,给你留几张草图做参考,等将来你有这个功力之后,自己尝试也无不可。”
王福生有些疑惑的回头望了望。
少年双拳紧握,身体颤抖不停。
双眼逐渐泛红,脸上是与他年纪不相称的悲苦之色。
被回忆死死撕扯,灵魂似乎要离开身体,远去那不知名的极乐世界。
那里有的,这个世界没有。
王福生心中感叹,小小孩子,哪来如此深的执念呢?
男人轻吼一声,“痴儿,还不醒来。”
苏杭魂归于体,身子一软,跪坐在地,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王福生将手掌搭在少年身上,叹道,“世间悲苦,莫过于断舍离别。好在只是黄粱一梦,你莫在痴缠。这画不画也罢,免得你一生执着于虚构之情,难以超脱。”
苏杭用手握住男人的手,“求您一定画下去。”
王福生长吸一口气,怒道,“怎生得如此不开窍!少年人本该天性纯然,向往光明,你何必压抑天性,自苦至此呢?”
“大梦千年,唯有一叹,徒呼奈何?”
“梦中之景,终归不存于现实,我只能如此劝你。”
“我不愿看众生苦相,才隐于山川。你却反我之道而行,端于市井之间,尝那佛陀苦难,孽缘一场,可叹,可恼。”
“小子,人生路道阻且长,一句求不得便道尽你的未来,可惜否?可怜否?”
泪水汩汩而出,苏杭脑袋磕下,喃喃道,“可否教我?”
王福生长叹出声,“你若心思真如少年般明月清风,我自不会拒绝。如今您心深似海,枯槁腐败,我如何教你?如何救你?”
“那不必教我,只求您帮我完成这几幅画。”
“痴儿,我此番话,你一句竟都没有听进去。你心坚如此,自有自道,我又能说些什么?”
苏杭喜笑颜开,“那您愿意帮我?”
男人给了少年一个板栗,“可恼!”
少年欢喜起来,蹦跳一阵,拍了拍脑袋,“差点忘了,有人来卖字画了。”
王福生叹了口气,“些许俗务罢了。哎,且随我来。”
吴老头倒是悠闲,霸占了苏杭的躺椅,在炭桶边打起了瞌睡。
王福生轻声道,“老先生。”
吴老头一顿,点了点头,“你要收字画?”
王福生似乎又恢复了平时的状态,没先看字画,与吴老头谈笑风生起来。
苏杭见两人谈的开心,便回屋又瞅了瞅苏小爱的肖像画。
真像啊。
他用手轻轻抚向白纸,却又不敢触碰。
乖女儿,这下子,爸爸不会忘记你的样子了。
王福生与吴老头聊了许久,苏杭出来又做了两单生意,日渐西斜,两人终于达成了交易。
等待吴老头离开,苏杭问道,“师父,我看这画也就平常,您收这些做什么?”
王福生眉头一皱,“谁是你师父?你这等俗物,又懂得什么寄情人间的雅意。”
“好吧,您高雅好吧。再高雅也得吃饭不是,我妈手艺一绝,给您整两个菜,咱师徒二人喝点?”
王福生翻了个白眼,“莫要再说什么师徒之事,我本事低微,教不了你什么...”
“那会您还想教我画画呢,怎么这会就翻脸啦?”
王福生叹了口气,“缘分一词,最是玄妙。也该我历此劫难。”
“您意思答应了?可我为啥是劫难啊?”
“怎会如此容易,先整点菜,被你一说,着实饿了。”
“您帮我看着摊子,我去找我妈,您有忌口吗?”
“无碍的。”
“那您一定不是和尚。”
“难道不明显吗?”
“那您是道士?”
“只是道家一野鹤罢了。”
“那我晓得了。”
苏杭急吼吼冲向餐馆,找到任玉莲,“老妈,帮我整一桌硬菜呗。”
任玉莲手上活计不少,疑惑道,“啥?你要招待谁?”
“您别管了,算我俩人,硬一点,我先收摊去,待会过来拿。”
“你这孩子,别被骗了啊,最近骗子多。”
“放心吧您。”
王福生瞅着一桌子硬菜,叹了口气,果然很硬。
红烧排骨,炭烤羊排,蘑菇炖鸡,还有一盘油焖虾。
苏杭端着一盘凉菜进来笑道,“别等我啊,您吃就是。”
王福生点了点头,“足够了,莫要贪多,浪费。”
“不多,明儿我还能吃一顿。”
他将没有包装信息的白酒打开,为王福生倒上,“这玩意是前街陈爷爷的宝贝,他岁数大了,一点都不能喝了,看着糟心,上回我去做客,丢了两瓶给我。”
“据说是十几年的老酒,具体也没个牌子,您尝尝味道。”
王福生浅尝辄止,点了点头,“好酒。”
苏杭抿了一口,笑道,“确实不错。”
“你还是孩子,酒不可多喝。”
苏杭点点头,“我就凑个热闹,话说我以前是见过道士的,跟您这一点都不像啊?”
王福生笑道,“哪里不像?”
“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一张嘴就有点露馅,那一嘴白话比我还普通呢。”
“算卦写符的,咔咔一顿整,屁用没有。”
王福生叹了口气,“这些只是小道,依凭的是心诚则灵,是一种愿景。真要想靠身外物成事,痴人说梦罢了。道门早已衰微,如今仍活跃的,竟是些...不提也罢。”
“您是正经的道士吗?”
“算是。”
“那画家和道士,您喜欢哪个身份?”
王福生无奈的摇摇头,“你这小子,莫要掏我老底。”
苏杭哈哈一笑,“师父,喝酒。”
“此事休提,你这榆木脑袋,我真是不愿教你。”
“这话就没劲了啊,来,您喝酒。”
王福生白了他一眼,“画我会为你完成,不必担心。”
苏杭作了个揖,“谢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