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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里同应袆、蔡京几人多吃了些酒,一时闹得晚了些,早上起来也是迷迷糊糊的,睁不开眼睛。

锦瑟忙活着上前从床上将她拽起来,一面替她穿戴好朝服,一面忍不住嗔怪道:“郎君也真是,今儿是十五元宵,要早早入宫同进行朝贺的,昨晚还吃酒胡闹。”

她伸手接过翠碧替来的元宵,给顾望之嘴里喂了几个,见她还是一副迷糊样子,连忙对着祁竹道:“待会坐轿的时候,你将窗帘掀开,叫冷风灌进去吹一吹醒醒神,莫叫郎君入了宫还这般迷迷瞪瞪的。”

祁竹点了点头,同几个小厮扶着顾望之便出了大门。

冬日里的风最冷,偏又下着小雪,寅时末里天还是暗的,轿子一颠一颠,顾望之左右晃着的脑袋在停轿时狠狠往檐上一磕,便也猛然清醒了。

她捂住脑袋下轿,从祁竹手中接过朝笏,便站在宫门前同众大臣一起等待传唤。

“顾大人今日来得早。”苏既白笑着瞧了顾望之一眼,低声道:“领子歪了,快理好,莫叫御史台的瞧了去。”

顾望之一颤,连忙伸手理了理衣衫,御史台那些可不是好惹的,吃饭睡觉这等小事都能抓着参你一本,她可惹不起。

“说起来,”苏既白顿了顿,低声道,“初三我家也递了小妹的八字拜帖去,不知顾兄可看了?”

“咳咳咳……”顾望之猛然一呛,睁圆了双眼瞧着苏既白,“你……你来凑什么热闹?”

苏家不是有意同沈家结亲吗?怎么又盯上她了?

“怎么?”苏既白颇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我家虽比不上柠玥郡主,可到底也算是世家大族,家妹也生得花容月貌,顾兄竟看不上?”

说起来,苏既白同苏柠玥也算是亲戚,他们的先祖在太祖皇帝时期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虽说到了两人这辈,早已过了三代,却多少还算有些姻亲。

顾望之无奈道:“你少给我添些麻烦吧,我眼下事已经够多了,英国公那里……”

顾望之话还没说完,便听的无门第三通鼓响了,鸿胪唱班后,文武大臣各分两列,齐头并进步入御道进入大殿,行一拜三叩之礼。

今日是朝拜,皇帝气色也稍好些了,待例行说了些拜岁的话后,便又亲笔提了“福”字赠予诸臣。

“顾卿,许卿何在?”赫连衍笑着看向台下诸人。

顾望之同许铭卿对视了一眼,便上前叩首道:“回陛下,微臣在此。”

赫连衍点了点头,笑道:“朕听闻许卿的行草和顾卿的瘦金体乃是南楚双绝,不如今日趁着节气,便各题一幅字,叫朕与诸卿也开开眼,可好?”

顾望之闻言连忙拱手道:“陛下金口,是万不该推脱的,微臣们雕虫小技,岂敢妄称双绝,还望陛下同诸位大人不要笑话才是。”

赫连衍颔首,令内侍取了笔墨来,两人各立一桌,群臣也纷纷凑上前去想要一观究竟。

许铭卿沉思片刻,见得手腕微动,运笔流畅洒脱,转折无滞,笔墨如清风,徐徐而成。

“月色灯光满帝都,香车宝辇隘通衢。

身闲不睹中兴盛,羞逐乡人赛紫姑。”

“跌扑纵跃,苍劲多姿,线条长细短粗,轻重适宜,好字果然是好字啊!”众人感叹道。

竟写了这诗?苏既白挑了挑眉,岂不暗有自己羞于身居闲职,想要报效家国之意。这是在求皇帝给他个好差事呢。

内侍取了许铭卿的字递到御前,赫连衍微沉了沉眸子,瞧出了许铭卿词中之意,却又笑着打趣道:“'月色灯光满帝都,身闲不睹中兴盛',许卿这是想看灯会了不是?”

看来皇帝并不想买他这个账。苏既白双眸含笑着看了许铭卿一眼,啧啧,脸色有些难看了。

许铭卿拱了拱手,整理了神色答道:“元宵灯宴最是热闹,微臣自然也想一观。”

“这有何难,”赫连衍大笑道,“宣德楼正对闹街,立于其上可俯瞰满京都的风华,晚间灯会时,朕定当邀众卿同赏。”

“谢陛下。”许铭卿叩首道。

“顾卿可也写好了?”赫连衍问道。

顾望之连忙请内侍将笔墨递了上去。

“淡月疏星绕建章,仙风吹下御炉香。

侍臣鹄立通明殿,一朵红云捧玉皇。”

“好,好句,好字啊!”赫连衍明显十分受用,竟连道了三个‘好’,“来,众卿也瞧瞧,这等好字,当共赏才是。”

那内侍接过宣纸,在众臣间走了一遭。

“果真天骨遒美,逸趣蔼然。”

“用笔畅快淋漓,锋芒毕露,如同断金割玉一般,真是好字啊!”

诸臣纷纷感慨。

呵,许铭卿心中不由冷笑了一声,写出这样的词句,这人怕不是马屁精转世吧,当真是折辱了瘦金体清绝冷瘦的傲骨风气。

呼,顾望之心中暗送了一口气,这样的佳节,皇帝身子又刚好些,自然愿意听些歌功颂德的好话,她才不像许铭卿这个愣头脑袋似的,没眼色。

“顾侍郎的这幅字儿臣十分喜欢,不知父皇可否将其赏给儿臣?”赫连璟拱了拱手,上前问道。

赫连衍闻言笑道:“这是顾卿的笔墨,朕哪里做得了主,你该问顾卿才是。”

顾望之见又点到自己,连忙上前道:“一点拙作,承蒙太子殿下看得上,望之不敢推却。”

赫连璟颔首,瞧着顾望之双眸含笑,正要接过字画,便被一不合时宜的声音凉凉打断道:“顾大人这字,本王也甚是喜欢,不知殿下可否割爱?”

此话一出,朝堂之上本一派祥和的气氛顿时冷却了下来。

顾望之背脊一愣,笑容也逐渐僵在脸上,心中不由升起一个大大的问号,他,在搞,什么?!

赫连璟抿唇,此时几乎处在了一个上下两难的地步,若是不让,既是对皇叔不尊,又显得自己小气,若是让了,便会叫旁人觉得自己怕了赫连玦,事事都要被他压上一头。

顾望之见状,连忙上前笑道:“王爷若是喜欢,望之可再写一幅,亲自送到王爷府上。”

顾望之若有似无地咬重了“亲自”两字,盯着赫连玦的眸色中几乎透着恳求之意。

赫连玦轻笑了一声,过了良久,才缓缓道:“如此,便恭候顾大人了。”

顾望之顿时松了口气,退回朝列之中,看着赫连璟投来担忧的目光,默默用口型说了一句“无碍”,示意他放心。

元宵行乐之风自太祖皇帝起便由来已久,晚间赐宴朝官更是惯例,今年眼瞧着皇帝病了一年,年末了才恢复了些,便趁着新春开年之际宴邀百官。

皇宫里的御厨手艺就是好,顾望之赏舞吃酒好不快乐,她虽是近臣,可官阶不过四品,坐的离皇帝远些,不用边吃着还要陪着讲话,除了偶有同僚来敬酒需要应付几句外,倒也自在。

她看着面前的空空的碟子,冲着一旁的蔡京问道:“蔡大人,这盘糕点叫什么?我吃着好吃,回头让府里的小厨房也给我做。”

蔡京眨了眨眼,回忆了一下刚才咽下肚的糕点:“好像是……松子百合酥。”

松子百合酥?她怎么听都没听过。顾望之看着蔡京面前还剩着一块的糕点,趁着蔡京同旁人敬酒,眼疾手快地抓了放进自己的口中。

不远处地顾望城无意间瞥见,顿时皱着脸,表情中带着几分惊讶,更多的却是嫌弃,他……他在干嘛?!没吃过东西吗?

“顾大人,”赫连璟身边的内侍端了一盘酥点放在顾望之面前,“这是太子殿下赏您的。殿下说……”

那内侍压低了声音,语气间极力忍着笑意,“莫要再偷拿蔡大人盘中的了。”

“噗……”蔡京就坐在顾望之身侧,想不听见都难。

“哎呀你……你别笑了……别笑,”顾望之涨红了脸慌忙低声捶了蔡京两下。

又埋着头几乎不敢看那内侍,只羞愤道:“殿下好意,替……替我谢过殿下了。”

顾望之看着面前的糕点,又摸了摸自己的肚皮,眼下吃饱了,可这松子百合酥难得好吃,放在这浪费,要不拿帕子包了带回去罢。

“大人,”那内侍又开口道,“殿下说这糕点他宫中还有许多,您若喜欢便遣人送些到府上。放在您面前的这些还是吃完的好,若裹着帕子带回去,颠簸几下便碎了,可不好吃了。”

????顾望之闭着眼睛羞愤欲死,连忙把刚露出个尖尖的帕子又迅速从袖口藏了回去,声音低若蚊蝇,小声辩解道:“我……我没有……”

那内侍笑着点了点头,这才退了下去。

蔡京憋笑快憋伤了,刚想开口便被顾望之捏了块糕点塞进嘴里,见她磨着牙低声恐吓道:“吃,吃不完我塞到你鼻子里。”

夜宴既到了尾声,诸臣百官也都辞谢了皇帝散去。赫连衍留了五品以上的官员和一些近臣,共赴宣德楼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