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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因着秋收蝗灾一事顾望之提前预测到了恐有灾荒之乱,上书请奏皇帝从北方沿邢河调粮应对,又令市舶司储粮以备,故而及时处理了此次灾情,民心一片向好。

赫连衍大为满意,且念着她教授小殿下有功,特又加封了从三品的银青光禄大夫,虽是个文散官,却叫她能够红包换紫,配金鱼袋。

顾望之叩首谢了皇恩,第二日便来宫中见了赫连璃。

“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顾望之持着书简,抬眼看着众人,笑着问道:“可有人知晓此话含义?”

台下众人面面相觑,唯有赫连璃眨巴着眼睛小心翼翼地举了举手。

“小殿下,请说。”顾望之抬了抬手道。

“这句话说的是,有道德修养的君子,他们的言论和行为都能符合中庸的准则;而没有道德修养的小人,他们的言论和行动偏要违背中庸的准则。”

“君子的言行之所以能符合中庸之道,是因为他们随时能按照所处的环境而保持适得事理之宜的最佳状况,无过无不及;小人的言行之所以会违背中庸之道,是因为他们没有什么顾忌心和畏惧心,总要恣意妄为。”赫连璃对答如流道。

顾望之点了点头,欣慰道:“小殿下近日长进颇多,想来是用心读书了。”

赫连璃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先生的教诲,阿璃不敢忘,更不敢懈怠。”

他现下已经将二十四史读完,如今四书五经也只剩《周易》和《礼记》未读过了。

“是呀顾大人,殿下最勤奋了,有时天不亮便起来温书,如今已经能作赋了。”春秋在一旁欢快道。

顾望之眨了眨眼,伸手摸着赫连璃的脑袋,“这么小的年纪便能作赋,可见小殿下是极聪慧的。那待你将四书五经读完,我便教你六艺,可好?”

“好!”赫连璃仰着脑袋兴奋道,“先生可要说话算话才是!”

“这是自然,”顾望之笑道。

礼、乐、射、御、书、术。顾望之仔细想了想,她能教的算来也不过就是礼、书、数三艺,至于旁的,还需再想想法子才行。

“夏春姑娘如今在读什么书?”顾望之问道。初来时夏春还目不识丁,可上次再来时却见她在摘录苏子的词句,想来也应该是进益颇大。

夏春见顾望之提到自己,自然十分喜悦,连忙上前答道:“回顾大人的话,奴婢如今在读《女诫》。”

《女诫》?顾望之闻言,神色顿时有些不明,她抿了抿唇,问道:“为何……要读此书。”

“这……”夏春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明白顾望之为何会这么问,“女子读《女诫》,不是……应当的吗?”

“应当?”顾望之沉了沉眸色,轻笑道,“这世上没什么是女子应当读的,也没什么是女子不当读的。往后,殿下读什么,你也可以跟着读什么。”

夏春闻言,立马吓得跪下身子,颤着声音道:“奴婢不敢,奴婢卑贱之躯,岂敢读圣贤之书。”

自古皆是女子无才便是德,唯有出身官宦世家的女子,方才有读书识字的机会,像她这般卑贱的女使,能够识字已是恩赐,平日里读读诗词歌赋便也罢了,又怎敢习四书五经。

“书不分贵贱,读书之人更不应该分贵贱,”赫连璃跳下椅子,将夏春扶了起来,奶声道,“圣人写书,便是叫天下人都读的,谢道韫可作女学究,夏春姐姐又怎么不能成为女学生呢?”

“要我说,《女诫》这书不好,”赫连璃摇头晃脑道,“里面说‘卑弱第一,要女子谦让恭敬,先人后己,有善莫名,有恶莫辞,忍辱含垢’,这分明便是错的,这是在教化女子,要她们逆来顺受,卑躬屈膝,要叫她们没有尊严的活着。”

“殿下!”夏春有些惊慌失措,显然不曾料到赫连璃会当着顾望之的面说此话,“殿下不可妄言先人所着之书,且此乃妇人读物,殿下竟何时也读了。”

赫连璃自幼不受宠爱,是她们几个宫女太监一手照料着长大的,私下相处起来也难免尊卑不分了些。

可到底殿下大了,如今又在人前,若是往后还这样只怕会惹出祸端。

赫连璃做了个鬼脸,皱着鼻子道:“方才先生都说了,这世上没什么是女子应当读的,也没什么是女子不当读的。那自然也没什么是男子该读或不该读的,这书写的不好,我便不能读,也不能说了?”

顾望之虽面容上不声不响地默默看着,可内心却极为动容,她蹲下身子,眸色灼灼地直视着赫连璃,问道:“你……当真是这样想的?”

“自然是真的,”赫连璃看着顾望之,目光澄澈坦然,随即又看了看四周内侍女使们胆战心惊的脸色,顿时耷拉下脑袋,几乎快要哭了出来,“先生……我……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不,”顾望之摇了摇头,坚定地看着赫连璃道,“你没有说错话,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我心中所想。”

“真……真的?”赫连璃泪眼婆娑的看着顾望之,“我总是说错话,我怕我又连累了阿兄阿姊们。”

他说完,又立马捂住嘴,左右转着眼眸小心翼翼道:“我是不是也不该唤他们作阿兄阿姊……”

顾望之轻笑了笑,伸手握住赫连璃的小手,宽慰道,“他们待你除了有应尽之责外,还有真挚之情。”

“在外,有身份限制,你虽不能直接如此唤他们,可在内,这声阿兄阿姊,却合情合理。阿璃,你记住,情谊不在嘴上。”

她点了点自己的胸口:“而是在这里。”

赫连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阿璃记住了。”

“好孩子,”顾望之伸手将他揽进自己怀中,喃喃道,“我只希望,你能一直保持这样安安康康的,外头的纷争,始终是外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