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至 盛京城内一片繁华盛景。
原本冷清的平南王府中仆妇家丁忙忙碌碌,准备迎接他们的主子回京。
自从先帝去世后,身为先帝最得宠的小儿子平南王,前往南阳封地已经数十年没回过京城了。
如今天下太平,年关将至又正逢皇帝寿辰,平南王携家眷回京为圣上祝寿。
“阿兄,这还是我第一次来京城,果然盛京比我们南阳要繁华,不过南阳也很好,比盛京暖和许多。”
说话的少年剑眉星目唇红齿白,一袭黑色大氅披在身上,正和身旁与之八分相似的男子说着话。
二人骑着马男子宠溺的笑着,语气里似有嗔怪,似有宠溺。
“阿辞,你这性子什么时候可以改一改,都已经及冠的人了,怎的还跟个孩子似的。”
“阿兄,我觉得阿辞以后找个厉害的媳妇,管着他些才能改了他这口无遮拦的性子。”
两人旁边的马车车帘撩起来,女子笑着打趣,怀里的孩子虽不懂大人说的是什么,可还是配合的露出笑脸。
裴辞仰起头,脸上带着得意:“阿姐怎的这般打趣我,我可没想过要娶妻生子,等过了年我准备去云游四海出去逛一逛。”
清澈的眼睛不经意间扫向茶楼的二楼处,冲着楼上投下来的目光蹙了蹙眉,转头骑马离开,一行人浩浩荡荡向平南王府方向而去。
而茶楼楼上,一扇窗子大开,裴言看着楼下见队伍消失在视线中,坐回桌子旁。
裴一上前关上窗户,退到门口,裴言开口道:“怀远真的不去侯府住吗?”
“我一个旁支的庶出去那等于自取其辱,若是被麟州那边知道了,搞不好这次春闱都不用想了。”
裴言长叹一声,两人又转移话题说起别的事。
平南王府门口,一家人下了马车,平阳南王来不及休整,便带着世子裴止前往皇宫。
裴辞不知这一去便是永别,更不知平南王府的命运从这一刻便注定了结局。
深夜,平南王妃带着一家人等着平南王和世子。
时间一点点流逝,所有人心绪越发不安起来。
“王妃,不好了……”
管家慌慌张张从外面跑回来,嘴里的话带着颤抖。
原本坐在桌子旁的众人站起身看向门口。
“王妃,老奴打听到王爷和世子在宫中遇害,现在大理寺、刑部和禁卫军正朝这边赶来……”
“啪……啪……”
王妃手中的佛珠散落一地,发出脆响声……
世子妃拉着七八岁的孩子,手控制不住的颤抖。
郡主将怀中嗷嗷待哺的奶娃娃递给奶娘,上前扶住平南王妃。
“母妃……”
王妃回过神,眼中的慌乱消失不见,看向屋子里的众人,拍着女儿的手。
“那人怎会如此急切……”
转头看向管家继续开口:“阿辞呢?”
“王妃,三公子已经知晓,这会儿正在集结护卫了。”
“母妃,儿子先让人送你和阿姐、大嫂还有孩子们离开。”
裴辞手握长剑,大步走进来,身后跟着十来个护卫。
平阳王妃只是摇了摇头,带着苦笑:“那人精心布局我们还如何能离开。”
王妃转头离开再回来时带着锦盒,眼里满是绝望,将盒子塞进裴辞手中,转头拉着女儿和儿媳,在看向后面的几个孩子时,眼泪已然夺眶而出。
“别怪母妃,我们平南侯府必须有人活着。
我们本以为那人早已放下芥蒂,却不知这场鸿门宴还未开始,他便已经等不及了。
阿辞拿着它回南阳,记着平南王府从未有过不臣之心,不管世人如何平判,日后都要让平南王府站在阳光下,让天下百姓知道我们平阳王府一心为国,是那人心胸狭隘,容不下自己手足。”
“母妃,儿子不走……”
“走……快走……难道你想看着我死在你眼前吗?”
世子妃上前厉声呵道:“阿辞,我们死了不要紧,一家人至少在一起不用害怕。
可我们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死了,别忘了你还有俩个侄儿在南阳,你若不回去难道要看着他们下去陪我们吗?
你要活着,活着回南阳……”
“对……阿辞,别忘了你的侄儿们还在南阳,照顾好他们,他们就交托给你了。”
“嫂嫂、阿姐……”
外面的吵嚷声越来越大,兵器互碰的“叮当”声,还有尖叫哭喊声越来越近……
王妃只看了一眼裴辞,拉着儿媳和女儿头也不回出了屋子。
管家满身是血的拉着一个年轻男孩走进来。
“三公子快脱了衣服,和老奴走……”
裴辞泪水已然模糊了视线,紧紧攥着手中的盒子。
管家见他不懂,只道了一声“得罪了公子”伸手去脱裴辞的衣衫。
一旁的年轻男孩快速将自己粗布麻衣脱下,换上裴辞的衣衫,朝着管家道:“爹……保重……”
说着夺过裴辞手中的剑跑出去,身后的管家哭的泣不成声,还不忘记将衣服给裴辞穿好。
老管家哽咽着开口:“公子,外面已经被包围了,我们要出去怕是难了,不过王妃说皇上是冲着她们去的,不会为难我们这些奴才,您委屈些。”
“忠伯……”
裴辞声音里带着沙哑终于开了口。
只是管家继续道:“公子,现在你是顺子,是我的儿子……就算拼了这条老命,我也会平安送公子离开……”
裴辞将锦盒打开拿出里面的东西藏进鞋底,管家拉着他走出去。
这一路裴辞不知是怎么出的平南王府,满地的鲜血浸湿了鞋子,依稀记得他被官兵带出门时,躺在院子里满身是血母亲、阿姐紧紧抱着小外甥,怀里的孩子已然没了气息、嫂子的手紧紧拉着小侄子……
他是与一众奴仆被官兵押着离开的,之后的事他并不记得,在他醒来时已经是第三天,他的身上有着数不清的伤口。
听管家说是那些人打的,裴辞虽含着金汤匙出生,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可也清楚底层的黑暗。
就这样他们等着被发卖,直到找到合适的时机他准备逃出去,谁承想半路遇见了回麟州的贤王府一行人。
那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少年骑在马上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他认出了他,正是那个茶肆二楼的人。
裴言意味不明的勾了勾唇,骑马离开。
经过连云城官道,他确实逃出去了,他以为自己安全了,然而迎接他的是通缉令。
他的身份暴露,追杀的暗卫和各州郡以及皇城的官兵全部出动,他被逼无奈只能跳进海里。
再次醒来时他在一艘船上,之后便到了安阳城,他遇见了那个瘦弱且满身心眼子的筛子精。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成了他这辈子的意难平。
在她经历那些事时,他能感同身受,他知道她有多痛。
她那么护短的一个人,可却眼睁睁看着亲人离开,她该有多难过。
他看着乱葬岗杨氏的尸体时,他的心也在跟着痛,但他能做也只是将人好生安葬。
可在他得知她遇险时,他坐不住了……
那一晚过后他很想带走她,可又深知她的脾气,也知道儿女情长对于她来说并不重要,她和他是一样的人,背负着一样的责任,且有着一样的野心。
就这样他又一次看见了那个张扬肆意的她,比初见时多了一丝冷血,不……不是一丝……
她拿孩子们威胁他时,他气笑了,可又无可奈何,因为他了解她就是这样的人。
他从未后悔放她自由,可在遇见那两个孩子时他后悔了……
他想若是他没有经历那些事,没有那些仇恨,或许他会一直在她身边陪着她。
他想若是他可以放弃一切,像裴慎那样或许也很好。
那样是不是阿稷和以宁可以唤他父亲……
可世上没有后悔药,在得知林瑶薨逝后,他随她而去,他想若是有下辈子,他想留在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