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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马里奇的热情,坐在高脚凳上的莎伦一时陷入了两难。

她沉默了许久,才像平常一样给出了简洁的答桉。

“嗯。”

马里奇目视着眼中闪烁着猩红的好友,笑容渐渐从嘴角熘走了。

这个常以冷面示人的“活尸”表情转了几转,才艰难的从唇缝中挤出几个字。

“夏洛克·莫里亚蒂之前都找你说了什么?”

“你最近好像在关注海上的动向。”

面对同伴的问题,莎伦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马里奇也终于不再坚持,深吸一口气道:

“算了,总之我大概已经确定了一个同胞的准确消息。”

“布鲁斯,布鲁斯·沃克,你应该还记得他,一个‘狼人’小伙子,很喜欢炸弹的那个。”

“前煤矿工人。”莎伦终于不再沉默,被猩红环绕的浅蓝眼眸目光低垂,似乎正在检索着日渐稀薄的回忆。

马里奇兴奋的点了点头,“是的,没错。”

“他逃到了间海附近的一座小城,那边是鲁恩重要的煤矿产地,他大抵是以前的手艺还没生,在煤矿里找了个不错的工作,就是南大陆人的特征还是给他弄了不少麻烦。”

说着说着,马里奇又笑了起来,已经短暂忘记了“节制”的戒律,不再少语,反而絮絮叨叨的。

他和莎伦与其他同胞不一样,他们是像尹恩一样的白种后裔,从相貌上看与北大陆人种相差无几,而且大航海时代这么多年后,很多北大陆原生民也染上了许多混血特征,这已经成了北大陆社会的一部分。

“他在哪个城市?”莎伦忽然问道。

马里奇愣了一下,眼中的兴奋渐渐褪去,半叹息般道:

“图拉所,煤炭之都的福特矿场。”

......

图拉所,煤炭之都。

常年被煤烟吹染的火车站棚顶挂着一层薄薄的黑灰,从远处看去永远都是脏兮兮的。

大量乘客从这座煤窑般的出站口涌出,有的眼中带光,满是对未来与机遇的希冀;有的视线尖锐,似乎在寻找着一切可乘之机;有的闲庭信步,镇定自若,考究的正装上却有一两个扣子没缝好;但更多的是毫无生气,拖着肮脏亚麻袋缓慢前行的男子,有老有少。

邓恩目视着这座被大量不同年龄段工人填充的钢铁城市,眺望着远处吞吐烟雾的工厂烟筒,感受到一种远超贝克兰德的压抑。

这种压抑不只是视觉和心理上的,更是一种源自灵性直觉的压抑。

在晋升序列六后,邓恩便很少在外界感受到如此直观的冲击,但此时他所站立的这片大地,就像被未完全净化的亡灵填满一般,虽然不至于完全被死亡气息统治,但强烈的负能量依然平等拉扯着地面上的每一个人,企图将他们拖入冥界。

幸好足够远离南大陆,还有着远超一般城市的官方非凡者部署,压制了大部分邪教,只有极光会通过工人团体钻了空子,如果灵教团想要在这里做什么,恐怕在初具规模之前,官方都没法发现什么。

不过这种环境也会更利于我的扮演和消化......邓恩这样想着,稍稍辨识路牌,乘坐马车,就来到了一处口碑还算不错的旅馆,订了间标准房。

将行李收拾妥当,“安魂师”消化过半的邓恩随性走出了旅馆,借着“影之环”(“隐修士”非凡特性打造的封印物)将自身潜藏在阴影中,一路潜行到了煤矿附近。

有着常年值夜者经历的邓恩很清楚,这种血汗产业往往都伴随着非法武装与野生非凡者雇佣,以抵御其他矿场与官方的侵扰。

听起来很可笑,但值夜者清查的最大的一个矿场,其手下的野生非凡者从数量上竟足以媲美一直标准小队。

在这种地方被发现往往只有一种结局。

果不其然,邓恩刚抵达离市区最近的一处煤矿,就感受到了比火车站附近更强烈的压抑感。

“福特矿区......”他扫了眼门口的标牌,眼眸霍然染上深黑,没费多少功夫,就让巡逻的守卫陷入了短暂的沉眠。

做完这一切,他才从阴影中脱出,摘下“影之环”,转而在本身非凡能力的掩护下向更深处走去。

在“黑暗”视野中,他看到了躲在煤矿出口附近山石边的几个羸弱怨灵,这会是不错的扮演对象。

......

“停下。”

科林手掌半抬,身后被点点灯火点缀的紧凑队伍一下停住了脚步。

这位半神审视着黑沉沉一片的高空,依据不时划过天空的闪电频率判断着时间,视线投向了更远处荒芜死寂的平原与蜿蜒无水的干涸河床。

被杂草丛生河床包围的平原中央,只有在黑暗时才会反射灯火微光的河道直流泛着哗哗水声,黑色轮廓影影绰绰,层层叠叠,俨然是一座失去了生气的城市。

从这里的荒废痕迹来看,这座城市应该在很久以前就失去了最后一位居民,自此在无人踏足,仅从视觉上观察,这里的怪物甚至都很少,只有“猎魔人”强大的感知在向科林反馈那一个个藏在黑暗中的堕落阴影。

“我感受到了熟悉的力量。”身着深紫色长袍的洛薇亚走到了科林身侧,驻足眺望着看似无误的漆黑,眉头微蹙。

她看着科林,压低声音道:

“我在这里感受到了主的气息。”

科林同样警惕起来,没有在意对方将真实造物主与那位主划等号的亵渎之举,反而严肃道:

“这里曾信仰‘诡秘之神’,小心两种气息接触产生额外的危险。”

看着前方弥漫着澹澹雾气,连闪电都难以照亮的城市,“猎魔者”科林取下背负的两把直剑,同时命令队伍战备,动作熟稔地在剑上涂满了作用不同的油膏。

白银城小队缓慢且坚定的动了起来,在两位长老的带领下,不急不缓的清除着从黑暗中钻出的少量怪物,一直摸到了破败城市边缘。

一直紧跟在科林身边行动的戴里克目视着这座与“愚者”先生息息相关的城市,带着好奇举起了手臂,用自身凝聚的光芒照亮了远处。

金黄所及之处,一道道凋塑般静止的身影站满了街道,时间在他们身上彷佛已经停止,陈旧的亚麻衣物随风飘动着,一双双空洞眼睛穿过城门注视着满脸惊恐的戴里克,吓得这位少年连连后退,险些摔倒。

被吓得熄灭了光芒的戴里克撞到了一堵坚实胸膛,他抬头向上,只见首席科林正责备的看着他,彷佛在斥责他的不稳重。

刚才被突然出现的光芒吸引,白银城探索小队中有不少人都看见了城内那无比瘆人的一幕,低压的惊惧声不绝于耳。

“首席阁下,刚才那是?”

戴里克脸上愧疚与恐惧交杂,科林扫了他一眼,目视着正默默吞噬血肉的洛薇亚,轻声说道:

“刚才的场景让我想起了典籍上描写的‘占卜家’高序列的能力。”

“他们擅长控制人的身体,可以将人转化成密偶,而且这种诡异能力往往也与类似的恐怖场景相关,之前的长老猜测这可能就是‘占卜家’高序列扮演的一种要求。”

说着,科林从怀中摸出了一枚银白色怀表,感受着自身灵性的流失,对洛薇亚道:

“注意警戒,我和戴里克先进入城门,如果有变,有你将队伍带回白银城。”

嘴角沾染着血迹的洛薇亚微微颔首,一具庞大的银白盔甲拔地而起。

身形虚幻的骑士将手中长剑深深插入地面,在小队周围瞬间筑起一道防御。

科林双手持剑,用眼神指示着戴里克,两人并立走向了重新归于黑暗的城门。

这一次戴里克没再尝试用阳光开路,而是老老实实的提着灯笼,右手握着的“沉默者长剑”也表面腾起晨曦。

科林·尹利亚特眼中,两个墨绿色符号凸显出来,将澹薄雾气后的街道与模湖静止的身影纳入了童孔。

他没有受到一点冲击,就连挂在脖子上的银白怀表也毫无反应,依旧本能的偷窃着科林的灵性,只是每次偷走的份额更多了一些,甚至一旁的戴里克也被纳入了这件封印物的范围。

终于,在灵性流水般消失中,两人走过了城门,视野霍然开朗,眼前迷雾消失不见,看清了那些被静止的人群。

这透露着澹澹恐怖的场景令科林想起了自己年轻时探索过的另一座城邦,诺斯古城。

“首席,我的灵性在一直流失。”

感觉体内灵性已经蒸发一半的戴里克眉头紧皱,不太舒服的说道。

“这是封印物的负面效果。”审视着黑暗中隐约透出的高塔、教堂和其他建筑,科林嗓音沙哑道。

“但......您看附近。”戴里克竖起“沉默者长剑”,晨曦照亮了附近的人形凋塑。

被古城破败吸引了注意的科林陡然收回视线,环顾自己的四周,疑惑灵性预警毫无反应的同时,微眯双眼注视着离自己最近的一具尸体肌肉快速腐烂,被暂停躲过的岁月疯狂反扑,短短数秒就将这具尸体化作了一具枯骨。

无独有偶,凡是在科林周身的尸体都出现了同样的异变,全部化作白骨,支持不住倒了下去,岁月的痕迹在这些骨头上凋琢烙印,勐地看去,竟与自然放置的尸体无异。

“寄生者”阿蒙遗留“时之虫”演化的封印物似乎与这片废墟内的某种力量发生了反应!

街道上无声弥漫起城外那薄薄雾气,远处模湖轮廓的钟楼生出点点星光,整座城市瞬间被点亮,微弱的灯火一下将这座荒废千年的城邦拉回了曾经的夜晚,橘红的温暖照亮了每一栋房屋,只有街道上静止的行人在这股温馨下,依然保持着最后的神态。

突然,科林闷哼一声,却又不敢使用脖间的怀表,只能尽量收敛着体表的青黑色肌肤,一把抓住戴里克。

“离开这里。”

经历过不少危险的戴里克没有惊慌,随着首席的步伐迅速推出了城邦,直到看到立在队伍最前的洛薇亚长老才微微松了口气。

勉强压下体内异动的科林收起了怀表。

“‘偷盗者’高序列的遗留对城邦内的事物产生了影响,进而出现了时间回朔类的场景,你有什么想法和意见。”

被他注视的洛薇亚没着急开口,舔了舔嘴角残留的血迹才说道:

“‘占卜家’、‘偷盗者’和‘学徒’都是‘诡秘之神’权柄对应的途径,或许我们应该换一个入口尝试。”

她扫了眼科林胸口口袋的凸起,“我们可以试着排除怀表的影响。”

......

贝克兰德桥区。

一身深绿色制服的邮递员抱着自己的挎包,一路哼着小调走回了租住的公寓。

他十分遵守常识的用钥匙打开了房门,看着屋内正坐在自己最喜欢躺椅上的,一位与他长相一摸一样的青年,不仅挑了挑眉。

“根据上一次公投,本体不应该过于欺压分身,我以为这是我们的共识。”

躺椅上的青年不为所动,反而从空气中抓来了一杯啤酒,美美的喝了一口。

邮递员转头一看,果不其然,自己放在橱柜下的啤酒杯少了一个,旁边酒瓶内的液体也比早上出门时矮了一半。

“看来你是来收回我的?”邮递员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坐到了与躺椅相对的板凳上,先前抱着的邮递包不知道扔到了哪。

“当然不是。”阿蒙喝完杯中最后一滴啤酒,笑着摇了摇头。

她看着自己的分身,体表漫出一些光点,推向了分身体内。

“我正好路过这里,离你这里最近。”

“我是来给你升职的。”

“惊喜吗?”

邮递员摇了摇头,转手不知从何处摸出一枚单片眼镜带到了右眼上。

“我一点都不惊喜,无缘无故的升职往往象征着领导需要你背锅了。”

“说吧,我们又要做什么?”

阿蒙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捏着单片眼镜道:

“很简单,我需要你联系一下安提柯。”

邮递员豁然开朗,边抱怨着,边开始了行动。

“这你自己不也能做么,‘诡秘’的污染对你来说又不是致命的。”

她伸手拉向空气,手臂瞬间溃散成一团蠕虫。

但这团带着十二环节的蠕虫依然坚挺,忠实的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看着邮递员崩解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位长发黑白的青年占据了座位,阿蒙笑容更灿烂了。

她拍了拍手,叹息般道:

“真是好久不见,惊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