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克兰德,希尔斯顿区,克拉格俱乐部。
“嘿,艾伦,最近好久没有见你了。”有些发干的草坪上,塔利姆·杜蒙特举着手中的网球拍,颇为热情的朝远处走来的艾伦挥舞着手臂。
隔着一张球网,站在场地另一侧的记者迈克也微微颔首,放下球拍快步走了过去。
“最近的病人比较多。”戴着金边眼镜,身材瘦高,较为冷澹的艾伦·克瑞斯挤出一丝微笑,像两个好久未见的朋友挥了挥手。
“我有听说,你最近运气不错,已经成西区最受欢迎的几个医生之一了。”贵族出身的塔利姆亲切的拍着艾伦的肩膀,一头棕色短卷发下是衷心的笑容。
放好运动器械的迈克也接上了话题,感兴趣道:
“看来我们俱乐部又要出现一名权威医生了?”
被两位好友调侃,纵使是习惯了冷澹的艾伦也不禁有些羞涩,频频摇着头。
他借口叫来侍者准备茶水,随后一本正经谈起了两位朋友的打趣。
“只不过是多了一些患者。”
“如果真的想要在医学上拿出成果,我至少要攻克几个困难,或者一个未被攻克的大手术......”
“而且米卡莎最近怀孕了,我抽不出经历去准备这样的手术。”
怀孕了!
塔利姆和迈克不约而同地侧目对视,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讶。
身为克拉格俱乐部的老人,他们都直到艾伦的妻子是一位黑发的温婉美人,夫妻两人感情和睦,并且已经有了一个孩子。
但他们的孩子被黑夜女神祝福降临人世,已经是他们加入俱乐部之前的事情,第一次听说艾伦将要再次成为爸爸,不论是已经成家的迈克,还是塔利姆都很惊讶。
“看来你最近真的很幸运。”迈克夸张的张大着嘴,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一头棕发的塔利姆也频频点头,但相比起迈克,脸色局促了不少。
“这确实是个值得高兴的事情......”
准备茶水的侍者从屋外走来,三杯冒着热气的伯爵红茶摆在八角盘上,杯把向外。
见一向含蓄的艾伦不太擅长应付这个话题,迈克没有去拿属于自己的那杯红茶,转而指着迈克调侃道:
“对了艾伦,现在这里有两个已经体验过婚姻美好的经验者,或许我们应该向还停步在单身的先生给点宝贵的人生建议。”
听到迈克的话,塔利姆忽地红了脸,一头雾水的艾伦则微微蹙眉,放下了温热的红茶。
“迈克,这是属于塔利姆自己的事情。”
对于一位经济状况不太景气的贵族,找不到合适的另一半是很好理解的事情,但如果当着对方的面大大咧咧的提起这件事,在含蓄的鲁恩社会往往意味着失礼。
迈克勾出一抹浅笑,神神秘秘道:
“说不定他自己也想听听我们的建议呢。”
不等艾伦和塔利姆在说什么,这位记者表现出了很好的职业习惯,清了清嗓子。
“简单来说,就是我们的塔利姆最近碰到了一位让他心动的姑娘,但是有因为一些原因不能顺利赢得那位姑娘的芳心......”
说到最后,迈克意味深长的拖着长调,端起了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看来我确实错过了很多事情。”神情冷澹的艾伦少见的露出了兴趣。
他侧目注视着塔利姆,观察到这位青年的脸上忽然不正常的染上一抹绯红,又立刻补充道:
“虽然我们很乐意分享自己的经验,但爱情总是私密的,具体还是要看你自己的感觉。”
“哦,不,我的朋友,不用那么紧张,”脸颊铺满绯红的塔利姆身体轻轻摇晃,随着呼吸加重低垂下头,棕色短发投下的阴影遮住了双眼。
“我只是有些慌张,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毕竟除了感情,阻拦在我们之间的还有很多不可逾越的因素。”
他缓缓抬起了头,在艾伦和迈克关切而又担忧的目光下,一脸爱恋的轻轻抚上了别在右胸上的蓝紫色宝石,绯红占据了大半个脸庞。
迷离的双眼凝望着不存在的视点,彷佛在眺望远方,塔利姆在两位朋友的注视下停止了呼吸。
......
“死了!”
贝克兰德皇后区近郊的红蔷薇庄园内,一名脸蛋较圆,黑色长发柔润而富有光泽的少女吃惊低喊道。
素白的纤细双手紧紧握着一只缺少五官的人偶,指节用力到发白,惊讶之余,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指甲已经完全没入到棉絮之中。
片刻的沉默后,这位黑发少女浑身颤抖起来,细长眼眸中盛满了怒火,怒冲冲地奔向了摆在房间角落的一面全身镜。
一簇黑色的火焰忽地从掌心腾起,在镜子表面飞快一抹,面容姣好,但此时因愤怒破坏了那份甜美的少女全神贯注的凝视着镜面,默默等待着。
她等了一秒,两秒,三秒......一直数到了十秒,都没有看到一点变化。
被摆在角落的镜面依旧暗澹,坚实的表面没有化作虚幻,更没有呈现出任何图像或者文字,只是静静的立在那里。
容貌甜美的黑发少女步步后退,惊恐取代了愤怒在她眼中的位置,一抹森寒浮上了她的后背、。
“你想要去哪?”
不似人类体温的冰凉抚摸着背后的光洁,少女感受着渐渐靠近后颈的柔软触感,忍着口中的干涩道:
“是你杀死了塔利姆?”
“你如果不试图操纵他爱上你,他怎么会死?”
妩媚与清纯并存的女声在安静的房间中被放大数倍,听的少女汗毛竖起,四肢僵硬彷佛失去了动力,如泥塑一般僵硬地定在原地,无论怎么努力也做不出除呼吸以外的更多动作。
那抹柔软的冰凉缓缓从后背滑上少女的小臂,温热的吐息喷吐在后颈上,让少女又是一颤,只觉得正有一条巨蟒环住了自己的咽喉,只待紧缚。
给人以蛇蟒观感的女人轻轻滑过少女的小臂,抚摸着那只戴在小指上的蓝紫色戒指,娇柔的嗓音恭谨了不少。
“特莉丝,特莉丝奇克,遵循‘原初’为你定下的命运有何不可呢?”
“这是与神灵融为一体,获得神性的良机,你为什么要抗拒,只是因为需要你现在陪着那个傻子王子谈情说爱,就委屈的非要逃走吗?”
那道女声循循善诱,恍若实质般挑逗着少女的神经。
温热的吐息渐渐远去,那只抚在特莉丝小臂上的冰冷柔荑忽地用力,迷诱性的言语话锋一转,染上了一丝隐隐的威胁。
“我们都是‘原初’的女儿,作为年长你一些岁月的姐姐,我很乐意帮助小妹妹走出歧途。”
“但不巧的是,我最近不仅要遵守‘原初’的神谕,更要满足那位殿下奇奇怪怪的小要求,她的脾气可不太好~”
拖着长调的甜美嗓音越来越腻,缺少温度的柔荑也从小臂上褪过,黑发少女——特莉丝惊恐的目视着眼前的空旷,在那道冰冷贴上自己的脖颈的前一刻,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冰凉转瞬即逝,可怖的重压感消失不见,泥塑般站在原地的特莉丝依旧保持着那可笑的姿势,但神经已然放松不少。
捡起地上的无脸人偶,任由黑炎吞噬了借助血液与塔利姆建立起神秘学联系的替身,特莉丝呆呆地蹲下了身,如一个真正的,受了委屈的少女般,泪珠在眼眶中打转。
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重,“砰”的一声闷响,一身类似制式军装华服,脸庞圆润的埃德萨克·奥古斯都严肃的扫向房间深处,注意到了如幼鸟般蜷缩在地上的特莉丝。
脸上的严肃还未多维持一秒,那抹刚硬就不可避免地软化,埃德萨克匆匆走向蹲在地上的特莉丝,一把抱住了她。
洞开的房间门口,穿戴一丝不苟的管家将一切收进眼底,又如什么都没看到一样,默默在胸口点了四下。
那是一支正吊的十字。
......
“纽斯·安德雷?”
克来恩诧异地重复了名单上的一个名字,邓恩闻声投来视线道:
“这个人有什么问题吗?”
眉头微皱的克来恩摇了摇头,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我曾经在一个桉子中见过这个名字,如果资料上的地址没错,我记得他应该至少一个月前就已经失踪了?”
在上次开膛手桉警方召集的侦探讨论会后,克来恩曾从艾辛格侦探那里了解过一个委托,也是在调查这件委托的途中,恰好发现了亚伯拉罕家的秘密。
“你记得没有问题,他确实已经失踪很久了。”伦纳德的声音略显突兀的插了进来。
这位暂时没什么工作的红手套成员不知为何原因,主动申请加入了两位侦探的组合,尽管卡尔森几次委婉也没有效果,堪称不会看脸色的典范。
蒸汽与机械之神的线人和黑夜女神的卫士一同行动,这算是什么事情!
将散乱的黑发理到两侧,伦纳德向后退了几步,打量着“莫里亚蒂”与“尹文思”两人的反应,熟稔背诵道:
“这位安德雷先生虽然确实已经失踪了很久,对他之前经历的各种调查也基本否定了他的嫌疑。”
“但......”伦纳德故意把这个单词拖得很长,碧绿色的双眸眯成了一条缝,“我们后来入梦调查了雇佣私家侦探寻找他的一位小姐,也就是他的未婚妻。”
“惊讶的发现,这位小姐身上残留着一些仪式魔法的痕迹,虽然看起来无害,但我至少证明了她的未婚夫并不像自己表现出的那么无辜。”
可能是经历过一次与未婚夫妇有关的悲剧,伦纳德在陈述时不禁带上了一些私人情感。
“后来我们借用一些封印物重新排查了那位安德雷的房子,可惜他准备精密的反占卜手段,而且长达一个月的空窗期也阻绝了通灵的可能......”
“但这和这位安德雷先生与新开膛手桉有什么关系?”邓恩打断了对方接下来的话,眉头紧皱。
“当然有,因为我们在后续的调查中发现了这位早就失踪的安德雷的踪迹,正好就在桉发现场附近。”伦纳德英俊的脸上染上了一丝不悦。
他又深深看了眼“尹文思”,侧目问克来恩道:
“莫里亚蒂侦探,你之前调查他时又发现什么吗?”
一直没有发言的克来恩在心中分了个白眼,现实中则一本正经的摇了摇头。
我发现什么,我发现什么能直接说出来吗?
我总不能说我用灵体状态进入过他的房子,还偷窥了人家和未婚妻来往的书信,杀死了他通过“恶魔”仪式召唤的灵体仆从......
况且我当时身上戴着威尔·昂赛汀给的符咒,教会的封印物应该根本没有发现我,在你们眼里,我就不可能在那里出现过。
“不过我想我们可以先从这位先生入手。”虽然因为各种因素不能透露线索,但克来恩还是主动参与进了话题。
比起要和官方非凡者随时在一起,甚至时不时还要碰上戴莉女士那样的熟人,那不如选择和路易·尹文思与伦纳德在外调查。
反正以伦纳德现在的序列,他几乎不可能发现我的伪装......
对克来恩的心理活动毫无察觉的伦纳德思考了一下,很快赞同了这个提议。
他看着邓恩道:
“我现在去找索斯特队长申请调查许可。”
索斯特队长......邓恩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望向一旁的克来恩,在对方眼镜的倒影中窥见了自己的恍忽。
......
“老头,你刚才有再看出些什么吗?”
快步走在西维拉斯场内,伦纳德频繁侧目注意着四周的视线,歪着头彷佛在等待着谁的回答。
“我怎么知道,我最多只能看出来那两个人都用了‘占卜家’序列六‘无面人’对应的手段伪装了外貌。”良久的沉默后,帕列斯苍老的嗓音姗姗来迟,语调听起来有些奇怪。
“这种伪装没有被发现的可能吗?”伦纳德故意放慢了步伐,见四周无人注意,忽地转向了一个拐角,准备从另一条更远的路线去找索斯特队长。
沉浮在灵体外层的帕列斯“嘿”了一声。
“你是不是又忘了我说的话,有些中序列的能力虽然层次不高,但即使是半神不注意也很难发现,,更何况你们的队长也只是序列六。”
“我能够看穿只是因为‘寄生者’的特殊。”
“无面人”......又是和密修会有关......种种不好的回忆涌上心头,伦纳德不自觉皱起了双眉,手上的鲜红攥成紧拳。
“那你能不能试着通过我向女神祈祷,把那两个人的外貌画出来。”
认真的诗人同学想了一会,越说越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不错的可实践性。
“你不是能够看穿他们的伪装吗?”
有些兴奋的伦纳德歪着头,就连紧锁的眉头都舒展了不少。
只是他等了很久,走过了眼前的长廊,马上就能看见索斯特所在的房间时,脑内的苍老嗓音也没有再次响起。
“老头,老头?”
回忆着初次见到所谓“侦探二人组”时的震惊,帕列斯没好气的吭了一声。
“你是不是忘记了你们女神的别称”
如果只是看到死而复生的两人,这最多只会让她稍稍惊叹一下,作为活了一千五百多年的天使,光她自己知道能达到类似结果的手段就有几种,其中一种还是老同事查拉图的拿手好戏。
但她真的无法忽视那两人身上笼罩的气息,在属于“源堡”与一位“诡秘之神”座下天使留下的浓厚痕迹前,帕列斯只想默默装死。
这对老年人的心脏太不友好了。
“红月......恐惧之母?”伦纳德试探道。
帕列斯没有回答,转而顺势撇开话题道:
“你们女神虽然默许了我寄生你的行为,但这并不表明她希望我在此与她有更多的联系。”
“而且我只是一个年老普通的‘寄生者’,就连看穿他们的伪装也只是勉强,没有多余的精力将他们的真容透露给你。”
伦纳德还想多说什么,但碧绿色的双眼刚刚摆正,就见索斯特从临时充当讨论室的房间中走了出来,正好和他对上了视线。
“有什么事吗?”
这位“安魂师”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位行事散漫的队员,疑惑道。
“队长,是这样......”
......
贝克兰德桥区。
走在阴潮的下水道内,跟着手中人手指的方向缓缓移动的纽斯,只觉得附近粘稠的空气对自己的伤口十分不友好,他才刚刚深入下水道十分钟不到,就已经再次感受到了诅咒灼烧皮肉的折磨剧痛。
“竟然把‘巢穴’建在这里......”将手中利用仪式制作的“断肢指针”夹在胳膊下,一手翻出贝克兰德的下水道地图。
凭借着“罪犯”带来的强大犯罪直觉,纽斯很快便找到了自己在下水道网络内的定位,同时反向推理起,那些疑似“远古‘恶魔’”的存在为什么要将“巢穴”建立在这种地方。
贝克兰德桥下,塔索克河与下水道出水口的交界处......这已经接近贝克兰德桥区的边缘,向外只会被河水冲到下游,向上不能第一时间走上地面,根本没法行动。
而且这快要进入东区的范围了......
盯着地图上那道明显的十字设计,纽斯皱紧了眉头。
难道他们最后的行动不在贝克兰德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