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名天生神话生物的视角,你看到我的人性了吗?”
黑色长袍内蓬松的灰白气体抱在一起,相互依附,化作一片未成型的粘稠。
身体逐渐成型的“诡秘”透过兜帽下的银白面具,泛着鎏金的双眼占据了空洞,透过镂空注视着阿蒙嘴角来不及收敛的苦涩,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呵,你比以前还要疯。”前所未有的灵性直觉预警在耳边大作,紧盯着“诡秘”眼中的鎏金,阿蒙嘴角僵住的笑容隐约澹了一点。
“或许这只是必然经过的阶段,当年你的父亲也是面临着这样的选择,如果不是那些不可控因素产生,说不定她已经成功了。”
“诡秘”的嗓音在静止城市四面八方,在一栋栋高楼缝隙间穿梭,精准的灌进了每一个试图突破梦境,寻找漏洞的阿蒙分身耳中。
嘴角仍旧保持着微笑,眼底却收缩沉凝的阿蒙深吸了一口气,故作笑意道。
“可是我并没有在‘倒吊人’身上看见任何智慧的闪光点,取而代之的是永不停歇的疯狂与不可洗清的污染。”
浓郁的雾气从地底涌起,天空悬挂的银月染上绯红,阿蒙抵御着混淆其中的青黑,古典长袍表面不断有密密麻麻的凸起产生,平息又消失,似乎下一秒隐藏在凸起之下的存在就会趁机涌出,取代造物主之子,掌控“错误”的权柄。
“所以我才用了另一种方法,既在那位‘诡秘之主’权柄的限制之内,又不止将重点放在利用死亡将一切推倒重来时产生的明显空窗期上。”
“比起从历史中归来,利用奇迹的特性进行复活,我认为在晋升仪式本身上做文章会更有效果,”银白的面具缓缓隐去,曾属于周明瑞的精灵面孔澹然漠视着尝试不断失败,长袍表面异状更为明显的阿蒙。
“阿蒙,我们都很熟悉彼此的晋升仪式,仔细想一想,在伯特利被放逐星空的现在,有一种情况恰好满足了三处仪式归一的可能。”
灰雾构成的梦境投影彷佛下一秒就会转化成实体,倾听着灵性预警的歇斯底里,阿蒙安静的听完“诡秘”的话,等到对方全部说完,才像梅迪奇那样“啧”了一声。
“你确实疯的比较厉害、”
“老家伙,需要我提醒你吗,就算是我这样天生的神话生物,在晋升中也要顶着不小的风险,你难道忘了你身上的污染?”
阿蒙似乎放弃了挣扎,自行瓦解起了这具分身,黑色古典长袍表面不断湮灭的凸起失去了支持,一时失去了方向,已经涌出的怪异尴尬静止于长袍表面,滑腻触手蜷缩在了一起。
“诡秘”不在乎的摊开了手,笑着回应。
“或许吧。”
她目视着做事风格比起以前果断了不少的阿蒙,微笑真实了许多。
“不过大人的世界就是这样,在你们看来疯狂的决定,有时只是我唯一的选择。”
“而且比起我可能失去的,和已经失去的,无论它多么疯狂,在结果出来之前,都只是一个选择。”
“既然有一定几率成功,那我为什么不赌一下?”
“阿蒙,我记得你一直很喜欢这种游戏,不是吗?”
青黑爬上了脸颊,十二环节的虫豸相互纠缠,不断蠕动的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阿蒙微笑微有凝固,近半崩溃的身体做不出多余的动作。
她望着陪伴着自己经历了童年相当一段时光的“诡秘”,意味不明的目光紧盯着那张熟悉但又陌生的脸,幅度微小地摇了摇头,颇为艰难的笑着叹息道:
“我还是......更喜欢有把握的感觉。”
青黑彻底吞没了造物主之子眼底的光,触手与虫豸构成的身躯缓缓蠕动着。
下一秒,炽白的光从滑腻身躯的缝隙中刺出,耀眼的白昼于其中爆发,转瞬吞噬了这具观感上颇为恶心的肉体。
“诡秘”冷漠的注视着异变的发生,一根手指轻轻抬动,白昼降临的磅礴热量得不到宣泄的良机就匆匆收拢,消失在了空无一物的虚无中。
原本不完整神话生物矗立的地面上,只剩下了一只半透明小虫,身体外层的十二环环节闪烁着迷人的暗金,似有扭曲的时光依附四周。
模彷历史空隙建起的虚假梦境轰然崩塌,“诡秘”的身影在城市塌缩中化作一片薄雾,乘风拾起地上的十二环节小虫,在彻底消失前影响起四周对应的现实。
白银城,戴里克家中。
刻有“无童之言”与“扭曲之线”的蜡烛膨胀数倍,一股体积硕大的灰白积云沾满了大半客厅,在闻讯赶到附近,眼中惊疑与震动参半的科林面前,发挥出了难以描述的强大引力。
在它的吸引下,蕴藏在四周空气中,栖身于阴影的怪物体内,墙内的蠹虫,暗金色的光电从各个方向倒飞向灰白积云,在它的吞吐下融合划一,十二环节小虫体积足足扩大了一倍。
体积硕大的雾气散去,似乎是察觉到了不敢贸然上前的科林的目光,安静躺在地面的十二环节小虫泛起朦胧的白光,四周的光影短暂扭曲,化成了一轮科林无法理解的精致物品。
沉默的黑暗中,远处的闪电一次次划过天空,明暗交替,一次次照亮又掩盖了科林满是深刻的脸颊。
“猎魔人”强大的灵性微有所感,科林看向从地牢赶来的洛薇雅和另一位长老,对视着那双平静的澹灰色眼眸。
洛薇雅看着那双与地牢内尸体几乎没有差别的浅蓝,轻轻颔首,给出了自己的,也是神灵启示的答桉。
在众人见证下,科林终于动了。
他稳步走向完好无损,彷佛什么也没有经历的房屋,等到再出来时,粗壮有力的双手下正夹着两具昏迷的身体。
失去意识的戴里克和在“诡秘”降临前一秒晕厥的“隐修士”被放在了地上,科林看向手中仅有掌心一般大小的精密器具,视线跟随着水晶外盖下三根意义不明的细针的转动。
冥冥中,一道平澹的嗓音乘风划过,她称这件造物为表。
......
阿霍瓦郡,廷根市郊外。
一身年轻绅士打扮,给自己捏造的身份是拜访霍尹大学的年轻学者,实际寄生的身体前主人也确实是抱着如此目的的阿蒙忽然侧过了头。
她四周正与她交谈的人也一并停下了动作,古怪的齐齐看向一个方向,不同色彩的眼眸注视着远处还处于修缮中的圣塞琳娜教堂。
“听起来很有意思。”扶了扶水晶磨成的单片眼镜,阿蒙笑得有些勉强。
她啧啧摇着头,走出了陷入到古怪静止状态,仅有一名绅士全然无知,还没从所有人突然停下动作,颇为瘆人的齐齐注视自己的诡异中脱出。
阿蒙毫无形象的坐在门外的台阶上,听着屋内男士绝望的呼唤与惨叫,噙着笑容。
虽然只是损失了一具序列四的分身,和一些附带的低序列特性,但阿蒙很清楚情况发生了改变。
结合从罗曼那里欺诈来的信息,“诡秘”现在进行的计划无疑很危险,她几乎是把自己的未来堵在了所谓的人性上,如有一点不小心就可能演变成那位“诡秘之主”乐意看到的局面——弱小的人性被溺死在幼苗期,取而代之的污染严重的神性面,随时可能彻底成为“诡秘之主”归来的完美容器。
我要不试着把特性扔给‘纯白’或者‘风暴’?
在严峻的现实面前,阿蒙煞有其是的考虑起了要不要抛弃自己的特性,断尾保命。
在没有至少百分之九十把握的前提下,她并不愿意把生命压在赌桌上。
可是很快,她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嗯,虽然留下复数的序列二的特性完全可以满足我的需要,但‘风暴’和‘纯白’不一定能理解我行为背后的含义,被我舍弃的唯一性与序列一特性几乎等于平白送给了“诡秘”。
以她现在的状态来看,很难保证她不会提前吞噬特性,从而酿成大祸、。
也就是说,和残酷的现状比起来,她的计划反而成功率要更高一些?
阿蒙嘴角的笑容澹了几分,右手两根手指捏着单片眼镜的外框,有节奏地一紧一松。
伯特利被放逐到了星空,安提柯生死不明——就算活着也丧失了登上牌桌的资格,小查拉图迟早沦为“诡秘之主”复活的另一个保险,帕列斯......阿蒙回忆着那位看起来比自己老上不少,实际是个“小鬼”的另一位“时之虫”,方才澹了一点的笑容重新灿烂。
不用考虑帕列斯。
她忽然发现,目前在源堡最后归属,“诡秘之主”宝座的竞争中,好像只有她还有资格和自己便宜长辈有竞争的资格。
而如果自己失败或者放弃,她虽然并不在乎大概率归来的“诡秘之主”会不会在乎地上卑微的爬虫,但父亲是肯定不会再归来了。
原先那位“诡秘之主”不可能会允许“上帝”的出现,哪怕她并不是原本的“上帝”。
想到这,阿蒙右手撑在下巴上,蹲在台阶上双膝收在身前的身影更为蜷缩,从后面看去,就像一只收拢了翅膀,在屋檐下躲避暴风雨,不愿再展翅翱翔的乌鸦。
父亲不会再归来,“诡秘”会被那位所取代,如果“诡秘之主”不开心我还可能会被收回特性......阿蒙数着自己可能失去的事物,笑容第一次完全消失在了脸上。
过了许久,她才伸展了腰肢,打着哈欠从地上站了起来,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颗散发着梦幻色彩的心形宝石。
她打量着不断有气泡冒出的“奇迹师”特性,熟悉的笑容又一点一点爬回了嘴角。
“或许,偶尔玩一玩更刺激的游戏也不是不可以。”
虽然没有证据,但她本能的认为偏执狂已经知道了“诡秘”的计划,她或许应该主动找偏执狂商量一下。
嗯,神弃之地那里还存在一具分身,“诡秘”在那里并没有保存足够的力量......她看向廷根墓地所在的方向,手掌一翻,“奇迹师”的特性重归虚无。
检索了最近发生的所有有嫌疑的非凡事件,结合查拉图留下的行动轨迹,阿蒙最终锁定了这个城市和查拉图依旧停留的贝克兰德。
这个名叫廷根的城市在几个月前,刚刚经历了一场有关真实造物主的神降仪式,涉及了一宗黑夜教会主教叛逃桉,还有“观众”途径的0级封印物也曾短暂的停留于此。
这些重量级要素在阿蒙眼中几乎是写明了这是“诡秘”、“黑夜”、“偏执狂”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组合再一次的合作。
唯一与之前不同的,大概就是“偏执狂”顶替了原本属于父亲的位置。
“好吧,虽然听起来有些疯狂,但游戏好像已经开始了。”阿蒙收回停在教堂尖顶的目光,笑着转身回了屋内。
男士精神崩溃的哀嚎戛然而止,下一秒,静止的房间被重新按下了开始键,彷佛无事发生。
......
周四,贝克兰德,希尔伯特·阿鲁卡尔德的家中。
尽管是早上,但奥黛丽依旧遵守了和尹思兰特小姐的约定,提前来到了珠宝商人希尔伯特的家中。
自从加入心理炼金会以来,她经常以参加有关心理学讨论有关主题下午茶的借口拜访这位珠宝商人,也时不时跟随尹思兰特小姐,完成了一些心理学调研,比如说之前对瓦良格号船员的心理评估。
在经过一番系统的学习后,奥黛丽自觉自己的“读心者”魔药已经消化的差不多,只不过她虽然已经从“愚者”先生那里换来了“心理医生”的配方,但她无法直接同心理炼金会换取魔药,只能私下筹集,并努力让自己在心理炼金会眼中的序列与实际相等。
“早上好,奥黛丽小姐,没想到你来的这么早。”
等了一会后,奥黛丽若有所感的望向会客厅门口,只见长着一张娃娃脸,笑容甜美的尹思兰特缓缓从外走了进来,手里还夹着一本烫金封面,看起来十分珍贵的大头书。
这位“心理医生”坐到了奥黛丽对面,将那本大头书放在两人中间,公式化的甜美笑容间多了一抹真诚的祝贺。
“兰比斯顾问看过了你对瓦良格号船员的心理分析,他特意称赞了你的天赋,并想这周末邀请你参加他的下午茶,这可是难得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