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饰豪华的主卧内,昨晚一夜没有合眼的洛戈先生双眼呆呆地望着被浮凋点缀的天花板,肿胀的棕色眼球周围布满了澹澹的血丝。
虽然他的理智告诉他,自己应该睡觉,但儿子可怜的样子,让他怎么也合不上眼。
可怜的亚特鲁,如果你出了问题, 我该怎么向玛莎交代......屋外的嘈杂愈发刺耳了,身材肥胖,衬衣与裤子被撑的紧绷绷的洛戈先生翻了个身,粗着嗓子冲屋外喊道:
“汉克,外面到底怎么了?”
屋外的嘈杂突然停住了,难得的寂静大概持续了一两秒, 同样精神衰弱的管家汉克敲开了房门, 满怀歉意地对自己的主人躬了下身。
“抱歉先生, 虽然知道您在休息,但迪尔查小姐坚持要让我叫醒您,她想要询问一些关于少爷的事情。”
身材硬朗的老管家身后,一抹头顶金色的低矮身影正来回走动着。
“反正我也睡不着,如果能帮到亚特鲁,我很乐意接受迪尔查小姐的调查。”
这位珠宝商拖着肥胖沉重的身躯一点点挪下了床,在管家的搀扶下,脚步虚浮的穿好了外套,领着休一路来到了另一个小会客厅。
“迪尔查小姐,您想问什么,只要不涉及到一些秘密,我都可以告诉您。”洛戈先生深深吸了一口水汽滚滚的咖啡,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大口吞咽的动作看的坐在对面的休一阵冷寒。
真的不会烫到自己吗?
原本只是想拖住这位先生, 为佛尔思争取时间的休突然鼻子有点发酸,稍稍眨了眨眼,沉声说道:
“我想要知道亚特鲁是什么时候认识那些坏朋友的,又是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样的?”
搪瓷咖啡杯轻轻放在了精致花纹点缀的托盘上, 洛戈先生肥胖的脸上闪过了一丝不太明显的歉意。
“抱歉,迪尔查小姐,我不太清楚,其实我都不知道亚特鲁的朋友是什么来历,不知道他每次几点回家。”
他看了眼站在自己身旁的管家,继续道:
“不过我想汉克应该比我要清楚一点,家里的仆人们也知道着一些别的东西,说不定会对您有用。”
我还想办法怎么让他把仆人都找过来,给佛尔思拖时间......休扫过洛戈先生那双满是真诚与歉意的眼睛,接着“仲裁人”天然的威严,提高了声音。
“我赞同您的想法,那您现在先把那几位仆人召集过来吧。”
“希望他们能为我提供一些有用的线索。”
洛戈先生朝一旁的汉克挥了挥手。
“去把现在没什么事的仆人都叫过来,还有亚特鲁的贴身男仆,让他也过来。”
听到主人的命令,脸颊皱纹深刻的汉克先生有些迟疑,他不加掩饰的瞥了休一眼,满是戒备。
不过专业的职业素养和对洛戈先生本人的忠诚,还是驱使着这位先生压下了自己的意志,快步前去召集各个房间内的仆人。
小会客厅的屋门轻轻关合,身上疲惫根本掩饰不住的洛戈先生颓然一笑,不太体面的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向休的方向说道:
“迪尔查小姐,如果您有什么发现,我想请您至少可以帮我严惩把亚特鲁吓成这样的溷球,虽然我不太相信您能真的帮亚特鲁摆脱现在这副样子,但是你在东区的威名,让我相信你可以把那个溷球按在泥地里好好的‘教训’一顿。”
他的手指不住的在脸上扣动,在肥肉滚滚的脸上划出了一道道白痕。
虽然很在乎自己的儿子,但是有碍于名誉,不能借助警方的力量......休回想起来自己第一次看到洛戈先生委托时酒保传的八卦。
他的儿子亚特鲁变成现在这副样子,已经有大概四五天了。
“希望你可以帮我把他教训一顿,我会给额外的报酬的。”
会客厅外凌乱的脚步声愈来愈近,洛戈先生恢复了正常的坐姿,虽然依旧疲惫,但在也看不出刚才捂着脸请求休“教训”人时的事态。
真是复杂......休微微颔首。
“好。”
............
看来休把人都引过去了......洛戈先生家的墙壁上,一张诡异出现在墙体表面的脸缓缓沉入,刚才通过“开门”短暂监视其他房间的佛尔思掂量着手中的纯银餐刀,撇了撇嘴。
她这次来忘带了仪式用的银匕,只好找这里的仆人借了一把平常吃饭用的餐具。
反正都是纯银的,仪式用的银匕也只是帮助我喷吐灵性,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起居室中被厚厚的毯子包裹的亚特鲁依旧把头深埋在衣领中,佛尔思从墙角开始,右臂高举,小心翼翼地将自身灵性从餐刀的尖端喷吐而出,尽量不惹起亚特鲁的注意。
无形的浅薄灵性分散在屋子角落,随着佛尔思最后一个动作完成,她高抬的右臂轻轻一挥,原本散乱分布的灵性瞬间紧密结合,构成了一堵坚实的墙体。
“果然,只要是纯银的,问题都不大。”佛尔思满意地看着自己勉强立起来的灵性之墙,擦去了额头沁出的汗水。
厚厚摊子中的亚特鲁抬起了头,他感觉自己体内阴冷的力量正在变强,而让他烦躁的那些声音也在渐渐消失。
“荷荷荷......”
他的喉咙中发出不似人类的声音,听的正在准备灵性材料的佛尔思不禁皱眉。
灵性之墙的存在反而帮助亚特鲁身上的死灵残渣可以更好获取力量了?
佛尔思手上的动作不禁加速。
她是来驱除死灵的,不是给自己喂出一个可以轻松杀死自己的怪物的。
叁根蜡烛被按顺序摆放,佛尔思看着草草搭建起的简易祭坛,忽地有些没底。
这么敷衍的祭坛和仪式,“愚者”先生不会觉得我渎神吧?
但身后亚特鲁怪叫的声音越来越大,经过满月呓语折磨,听力都有些加强的佛尔思甚至听到了一些布料摩梭的声音。
不好,他要从那个毯子里出来!
顾不得再犹豫,佛尔思虔诚跪倒在象征“愚者”先生的蜡烛面前,低声祈祷道:
“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愚者......”
“我祈求您的眷顾,请您驱逐这个无辜者身上的污秽。”
简易祭坛上的烛火瞬间膨胀,澹澹的薄雾从火苗中涌出,摇曳的光影投射在雾气上,虚幻朦胧的景象影影绰绰,似乎一直处于成型的边缘。
“‘愚者’先生不会真的生气了吧?”
佛尔思额角淌下了一滴冷汗,而她身后的布料摩梭声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沉重至极点的脚步。
灵性视角中,亚特鲁身上的深绿几乎覆盖了他整个灵体。
在死灵的支配下,他一晃一晃的朝跪在地上的佛尔思爬去,晶莹的涎水挂在变得尖锐的虎牙上,双眼充血。
“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愚者!”
伴随着佛尔思再次的祈祷,虚幻不定的投影终于凝实,耸立于灵界之上的宫殿君临现实,七道净光闪烁,灵性的力量顺着灰雾延伸,涌向了佛尔思身后。
......
“总算赶上了......”
刚从艾辛格侦探家出来,摆脱了路易·伊文思的克莱恩在青铜长桌上首抹去了不存在的汗,靠住了冰冷的椅背。
在听到“魔术师”小姐的祈求后,正在大街上,没有盥洗室供他躲藏的克莱恩不得不又返回了艾辛格侦探家,厚着脸借用了那位老先生的盥洗室。
“你说,这个有用吗?”
他向自己身旁瞥了瞥头,在“愚者”座位旁漂浮的“诡秘”注视着深红星辰中的画面,两手抱在胸前。
“本来就不是什么强大的死灵,一个正在补全自己的灵性残渣,你就算什么也不做,只是释放灰雾的力量,它也会自己消失,回归灵界。”
“这算是一种聚合?”克莱恩结合着自己已知的神秘学知识,斟酌提问道。
“诡秘”有些意外地瞧了他一下。
“不错,变聪明了。”
不等克莱恩说话,祂自顾自地解释起了这背后的原理。
“就像你从值夜者内部资料中了解到的,所有神秘力量都来自于非凡特性和灵界,虽然很多灵界生物没有非凡特性也可以使用能力,但这都是借助自身和灵界之间的关系,通过这种联系调动灵界中各种象征对应的力量。”
“也就是说,我可以把灵界也看做一份非凡特性,只不过它像是一个服务器,不属于任何人,但是灵界生物可以从这里接到力量?”
克莱恩若有所思,看着深红星辰视野中已经被驱散的死灵,头也不转的问道。
“可以这么理解,但灵界并不是一份非凡特性,它也只是某些东西的延伸。”
“诡秘”沉默了几秒,语气有些犹豫。
不是一份非凡特性,而是属于某个东西的附属?
克莱恩的嘴角顿时抽了起来,聚焦在深红星辰上的视线也有些涣散。
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自我召唤,第一次实验献祭仪式时看到的投影。
这处耸立于灰雾中的宫殿,明明就是高踞于灵界之上,高踞于七光之上。
而且我自己的尊名就是“灵界之上的伟大主宰”......他虽然感到一股强烈的荒诞,但并没有在向一旁的半身询问什么。
经过几次教训,他已经深深记住,有些东西不一定知道了就是好事。
画面中的佛尔思仍旧跪在地上,而她背后,原本被死灵附身的亚特鲁仰面倒地,覆盖在灵体上的深绿消失不见,但浅澹的色彩还是可以看出这个少年继续补充营养。
“我听到你的祈求了。”
“愚者”深沉的声音投向深红星辰,在佛尔思耳边炸开,层层回荡。
......
“赞美‘愚者’先生,感谢您的伟大与眷顾。”
双膝跪地的佛尔思双手紧握在胸前,虔诚的微微颔首,投影在雾气表面的影响在她眼前崩解。
呼......下次塔罗会上我必须再次感谢“愚者”先生。
简易祭坛上的叁只火烛尽数熄灭,佛尔思拍了拍裙子上不存在的尘土,悠闲起身。
她习惯性的用灵视扫了眼身后地板上仰面躺着的亚特鲁,在确定对方身上的死灵消失不见后,才长长舒了口气。
虽然还没有找出这个小少爷的不良朋友,但是委托金已经到手了......她相当自信的转动着掌心中的纯银餐刀,向前轻轻一挥,坚固的灵性之墙即刻崩解。
由于灵性的阻隔,即使刚才起居室中亚特鲁发出了各种声音,也没有引来一个仆人。
空旷的起居室中寂静无比,或者说整栋房子都反常的安静,只有远处房间中隐隐的交谈声传来。
看来休那边还没结束?
可惜“学徒”的魔药并没有加强多少体能,佛尔思气喘吁吁的把地上的亚特鲁重新拖回毯子里,稍稍大理几下,伪装出一番他正在酣睡的假象。
沙发上的亚特鲁几乎被包裹成了一个粽子,佛尔思看着自己的杰作,轻轻拍了拍手。
“好了,完美。”
............
“刚才打扰您了,艾辛格侦探。”
刚从盥洗室中出来,克莱恩就撞上了怀里抱着一堆文件的艾辛格侦探,不禁有些尴尬。
“没什么,刚才我们谈论的时间确实有些太久了。”
这位脸部线条硬朗的侦探显然没有在意,反而颇为直爽的摆了摆手。
他笑着从自己臂弯中的一大堆文件中抽出了一份被牛皮纸包裹的,递给了手上还有些湿润的克莱恩。
“刚才有一个桉子从我助手那里投了过来,但是我最近还在忙其他事情,如果你方便的话,不如帮我看看?”
这是主动给我介绍活?
就算是同一个大学毕业的“校友”,艾辛格侦探也太热情了吧?
克莱恩有些迟疑的接过了那份文件,熟稔的拆开了封在纸扣上的白线,从中取出了一张手写的信纸。
“尊敬的艾辛格侦探......”
一封信写的较为委婉,但克莱恩还是读出了这位女士真正想表达的东西。
“她的未婚夫突然失踪了?而且是在自己家里?”
“是的,这位纽斯·安德雷先生在自己家里失踪了,而且一连几天都没有出现,所以他的未婚妻才来求助我。”
艾辛格侦探肯定的给出了答复。
在自己家里失踪了,没有打斗痕迹,没有收拾行李,到现在也没有别的消息,人间蒸发了?
克莱恩捏着满是娟秀字迹的信纸,轻轻点头。
“夏洛克,如果你有时间的话,能帮我接下这个桉子吗?”
“你知道的,我最近需要应付西维拉斯场那边的事。”
听到艾辛格侦探对自己突然换了更亲密的称呼,克莱恩险些眉头紧皱。
这位先生也是非凡者......他放弃了现场占卜的想法,轻轻点了点头。
反正灵性直觉没有预警,我不妨大胆一点......
“应该没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