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想逃到哪去。”安格尔伯达手中的阔剑缠绕着苍白色的火焰,剑体犹如黄昏的余晖铸成。
她身前的巨大灵体横着双手持握的骨制镰刃,深灰色的残破衣袍上隐约有金色花纹浮现,正在中和着身上似乎无法熄灭的灵性火焰。
“在灵界中追逐一个强大的灵界生物,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尤其是追逐一个有着‘学徒’能力的灵。”被深灰色长袍所笼罩的灵双手转动,骨制镰刃中段随之旋转,露出了一条条不断蠕动、纠缠的半透明虫豸,引动了灵界气息的颤动。
安格尔伯达戒备地将阔剑竖在了身前,一层无形的屏障在身前构筑,似乎只要她愿意,随时都可以膨胀为一面光之壁垒。
“你不怕把阿蒙引来吗,或者已经疯了的查拉图?”
正低声责问着的安格尔伯达突然停下了话语,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被鹰首头盔笼罩的竖眼缓缓地望向了自己的上方。
尽管灵界本身并没有方向的概念,但对于非凡者,或者灵界生物来说,他们都有一种各自特有的方式来确定灵界内各个节点的坐标。
就比如说,黑夜途径的“恐惧主教”最擅长在灵界中暂时划定一块空间,将它从混乱中暂时隔离,充当自己作战的主场。
此时此刻,覆盖着安格尔伯达周围这片区域的,无疑是‘隐秘’的气息。
只不过,‘隐秘’和‘隐秘’也是不一样的,它们会因为力量来源的本质不同,而产生不一样的味道。
在常年与“诡秘”圣徽为伴的安格尔伯达眼中,正封锁着这里的‘隐秘’无疑出自于‘诡秘侍者’,占卜家的序列一。
而现在还可以活动的占卜家天使,根据她自己的认知来看,应该是没有。
“你......”安格尔伯达的声音一时有些失真,出现了少见的嘶哑和哽咽。
但她对面的巨大灵体似乎并没有听完她提问的兴趣,双臂张开,整个骨制的镰刃随之断裂成两半。
灵界的坐标被迅速混淆,视觉画面中,一阵雪花般的闪烁后,安格尔伯达的身影瞬间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在苏尼亚海的一处小岛上,这位将近三米的高大骑士踩上了岸边的礁石,仅是一阵呆愣后,就释然般的接受了自己眼前出现的全新景象。
她欣赏着苏尼亚海上初生的朝阳,晨曦撒遍了她漆黑的重装铠甲,配合着金属的反光,宛如圣光降临。
“嫁接。”安格尔伯达暗暗嗤笑了一声,双手取下头上的鹰首型头盔,露出了在那之下的淡青色皮肤,以及那只绝对引人注目的独眼竖瞳。
苏尼亚海上蒙着一层泡沫般的薄雾,浪花偶尔穿透雾层,带起一条身披金光的银白飞鱼,引得天上的海鸥时不时的发出欢呼,呼应着此时尚且柔和的波涛轻鸣。
时隔一千三百年,苏尼亚海的斯卡纳托斯,涛声依旧。
............
吃完了早饭,回家已经睡过一觉的克莱恩决定还是去一趟公司。
他像往常一样推开了佐特兰街36号的大门,向代替因为去看科恩黎而请假的罗珊在前台值班的文职人员微微颔首致意,然后熟稔的走过了横断的阻碍,来到了队长办公室门前。
他盯着这扇自己敲响了好多次的木门,一时竟陷入了沉默,不知如何是好。
大口呼吸了好几次后,他终于鼓起了勇气,叩响了队长办公室的木门,听到了那声熟悉的“请进”,只不过这次的声音多了一些疲惫,少了一些低沉。
克莱恩轻轻推开了门,视线投到坐在桌后的邓恩·史密斯身上,看着他与往日完全不同的形象,脸上没有丝毫惊讶。
邓恩此时已经脱掉了外套,身上只有白衬衣和黑马甲,正像往常一样端着咖啡,桌前摊开这报纸。
只不过他的眼眸虽然依旧深邃,确实缺了平日里极富生气的光亮,较高的发际线上,向后背梳的黑发略显枯槁,线条刚硬的脸庞透着明显的憔悴。
他空洞的目光转向了夹在门框中的克莱恩,恢复了视线的焦点,嘴巴张了张,没说什么,只是抬手指了指面前空着的椅子。
克莱恩没有推脱,行动自然的坐到了队长的对面,一时间也没能说出些什么。
他们两人就保持这种奇怪的氛围,只有邓恩轻抿咖啡的声音时不时响起。
“队长,我刚才突然想起,那位半神给我们的‘通灵者’特性,我当时有些混乱,没有注意。”克莱恩有些局促的摸了摸下巴,视线不敢停在邓恩的脸上,只能迷茫地停在桌面的报纸上。
邓恩放下了已经举到嘴边的咖啡杯,默然了两秒,突然出声道:
“我已经把那份特性放到查尼斯门之后了。”
呼,克莱恩见队长没有避讳,试探着提问起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那关于那位半神的事怎么办,要如实上报给圣堂吗?”
如果真的给圣堂说以为看起来就不像是正神教会的半神帮助值夜者小队消灭了邪教徒,最后还因为自己不想暴露行动,拿走了本该保存在查尼斯门背后的一件封印物,甚至还为此支付了一枚对应的特性作为赔礼......克莱恩能想到,圣堂做出的最可能的决定,就是把这次参与行动的小队成员,有一个算一个,全部关进查尼斯门后,检查是否遭受了隐秘的污染。
显然,对面的邓恩似乎并没有想到这么多,或者说,他长久以来的身份不允许他顾及这么多,他竟然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语气如常地说起了自己的打算。
“我会把这次行动的始末如实报告给圣堂,也会配合相应的调查,嗯,我没办法确定你不会受到牵连,但是科恩黎,他现在身体情况不太好,在行动中也保持着昏迷状态,应该不至于受到‘红手套’的询问。”
“不用太紧张,我已经在相应的报告中写清了自己的失职,以及对敌人的误判,你应该不会受到太多的审查。”
已经上报给圣堂了?克莱恩一时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旋即又不禁释然,理解了队长的做法。
“作为一个城市内值夜者小队的负责人,封印物丢失,涉及到‘邪神’力量降临这样的事,队长肯定要第一时间将具体情况报给圣堂。”克莱恩在脑中迅速理清了逻辑。
他抬头看了一眼邓恩那有着淡淡眼袋的双眸,心里的沉重感愈发加强,嘴唇蠕动了起来。
“圣堂有回复吗?”
“还没有具体的,圣堂只给了最基本的回复。”邓恩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接着说道,“他们决定先将科恩黎转为后勤人员,伤好后暂时负责一些较为安全的任务,并会支付给他一笔1000镑的抚恤金。”
“这是打算让科恩黎退出值夜者?”克莱恩打断了邓恩的话,语气多有些逼人。
好在邓恩知道他是在关心科恩黎日后的生活,并没有感到被人顶撞的不适,但嗓音不自觉的还是沾上了一些沙哑。
“不,不是退出,但也不会再让他留在一线了,可能会调到对应的警察部门,帮助相应案件的处理。”
作为受伤残疾的低序列非凡者,他们已经难以再应对时刻可能出现的危险,也很难去再融入进正常社会,作为一个正常人生活下去,反而还会受到官方势力,甚至是自己同事的监控,以便于在失控时可以第一时间镇压。
弗萨克的战神教会就常常采用类似的手段对待自己内部的伤残人员,只不过因为弗萨克长久以来的文化,并没有什么人会反抗这种处理,反而会靠着“战士”带来的卓越体力,积极地去码头和林场找一份搬运工的工作。
邓恩看着微微颔首的克莱恩,抿了一口咖啡,补充起了自己刚才被打断,没有说完的地方。
“至于圣堂提到的审查,他们还没有决定具体以什么形式展开,只是会委派一位高级执事,跟着被分配给我们的‘窥密人’一起,到时再进行初步的检查。”
圣堂似乎并不觉得我和队长被污染了,他们难道知道那位半神的真实身份?克莱恩有些疑惑,但还是点头示意自己已经了解,应着声调整了一下坐姿。
“队......”克莱恩抬头想要问些什么,却发现邓恩也张开了嘴,于是十分礼貌的将发言的机会让给了队长。
邓恩愣了一下,然后嗓音醇和,像往常一样的吩咐道:
“今天弗莱值班,但是他去配合警察处理雪伦夫人房屋中的仆人尸体了,西迦还在看守查尼斯门,你去把她换上来,她已经坚持了一天多了。”
克莱恩眉头一皱,没有犹豫的应了下来,动作敏捷地离开了队长办公室,快步走向了地底,准备去替换已经十分疲惫地西迦。
接着微弱的灯光,他看清了已经眼神涣散的西迦,直接走进了查尼斯门外的值班室。
这位三十多岁,已经脱离了身体巅峰期的女士使劲摇了摇头,没有第一时间离开座位,而是看着没有明显伤痕的克莱恩,急迫地询问道:
“科恩黎没事吧?”
“科恩黎已经脱离了危险,现在正在静养。”克莱恩快速回答了队友的问题,然后说话变得支吾了起来,“就是,就是他失去了自己的左臂,以后可能不能在值夜者工作了。”
马上就可以休息的西迦脸上没有一丝喜悦,反而多出了一抹苦笑,踉跄着站起了身。
“只要没有丢掉命就好,赞美女神,没有让我再一次收到那么沉重的打击。”
她有意避开了大家都不想再回忆起的一些伤痛,迈着虚浮的脚步,走向了螺旋阶梯的入口,在克莱恩的注视下离开了地下。
只剩独自一人的克莱恩怔怔地注视着西迦刚才离开的地方,叹了口气,转身进入了被煤气灯光笼罩的值班室,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