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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这话一说起来就长了,说来说去是我坑了这个孩子。我没能力给她好的生活,当初就不该留下这孩子。二十多年前,我和雷蕾爸爸结婚刚三年,她爸爸在执行任务时就牺牲了。噩耗传来,她爷爷心脏病复发,在医院抢救了一个多月还是没能留住,撇下他奶奶和我就走了。奶奶也因此抑郁成病卧床不起。起先我也没想到自己已经怀上了雷蕾,当我意识到自己怀孕时都已经块三个月了。老天有眼,这是他爸爸留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一点骨血!为了他爸爸,我决定要把她生下来。我没有听从娘家人的安排,坚持留下了这个孩子。可是我一个孕妇,要照顾卧床的婆婆,还要还他们两个老人看病时欠下的债。我当时真的觉得是呼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正当我走投无路时,雷礼也就是雷蕾的继父出现了。雷礼丧妻已有两年。开始我以为他和雷蕾的爸爸都姓雷,又是亲戚,他是为了雷家同宗来帮我的,直到后来他托人来说媒。”雷蕾的妈妈看着郑瑜很平静地说:“受了人家的恩惠怎么都得回报!于是我告诉媒人,婆婆健在我是不会改嫁的,他要是有心就等着吧。不久孩子出生了。为了完成他爸爸的遗愿,我给她取名叫雷蕾。这样雷蕾就成了一朵没有见过父亲的花蕾。不过在蕾蕾的印象里雷礼就是她亲生父亲。为了不让孩子难过,我们谁都没有说破这件事,蕾蕾不到两岁时她奶奶去世了。我带着蕾蕾搬到雷礼家去,简单的几桌酒席这就算是结婚了。她爸爸也很疼爱蕾蕾,可是他家的爷爷奶奶总觉得蕾蕾不是他们的亲孙女,再加上重男轻女死活看不上她,一味地宠爱他前妻的孩子雷新。他们祖孙有时还合起火来欺负蕾蕾。尽管雷礼为这事也和他父母发生过争执,但是毕竟他们是长辈,也没能改变他们对雷蕾的态度。所以直到现在,他哥哥还觉得跟她要钱是理所当然的,没有什么不对。这孩子心性好,从来都不记仇,一直都认为他们都是自己的亲人,一味地宽容他们,对他们的要求也几乎是有求必应。她上学,爷爷奶奶说,上学可以但不能耽误家里的活,于是她一有时间就忙着做家务。她考上大学了,爷爷说,家里不阻止她上大学,但是家里没有钱供她。蕾蕾几乎全是用助学贷款、奖学金和自己平时打零工挣钱完成的学业。本想着她工作了,日子能好过一点,可是你看看现在......真真就是我害苦了雷蕾呀!如果不是因为我欠了雷家的人情债,我一个人把她带大,她怎么会受这么大的委屈?”

郑瑜怎么也没想到雷蕾还有这样的身世。这让他对雷蕾和雷妈妈都有了新的看法。雷妈妈拭着眼泪又说:“郑总,我看她对您毕恭毕敬的,我想您的话她肯定能听进去,您帮我好好劝劝她,她都这么大了,也该为自己以后打算打算了。”

郑瑜被她的话震撼了,也为自己刚才的猜测感到惭愧。他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轻声问:“阿姨,小雷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我一直没有告诉她,这样至少在她心里还有一个完整的家。她也不会觉得和别的孩子有什么不一样。”雷妈妈解释说。

“可是小雷现在长大了,关于她的身世,是不是可以告诉她呢?”郑瑜问。

“我打算等她成家以后再告诉她,那时候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这样对她的影响会小一点。”

“嗯,阿姨您这么考虑也不无道理。”郑瑜点头赞许地说。

“其实哪个妈妈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过的好啊!疼爱孩子的心情都是一样的。孩子跟着我没有过过好日子,我就希望她能多为自己打算打算,希望她以后的日子能够过得好一些。我以后就是见到他爸爸也算是有个交代了!”

郑瑜认真地听着别人的妈妈的心愿,半晌没说话。自己的妈妈难道也是这样吗?自己怎么没感觉到呢?还是自己根本就没想去感觉?“阿姨,既是这样您怎么还这么着急要走呢?家里能有多重要的事情?”郑瑜被刚刚听到的这一切狠狠地触动了,他忍不住想了解一下原因,希望自己能帮上点什么?

“唉!郑总您不知道,他爷爷在世时重男轻女,一直希望雷新能多生几个男孩,可惜直到去世也没见到重孙子。这一点雷新倒是很孝顺,不生儿子不罢休。连着生了三个女儿,大的四岁多一点,小的差三个月才到三岁,还有一个刚出生就夭折了。今年六月里才刚刚生了个儿子,刚才说的给孩子看病,就是这个孩子。他们夫妻俩在外地给儿子看病,家里我们两个老的带着那两个小的。我来之前把大的送到她姥姥家,白天孩子去幼儿园,也就早晚接送再睡一觉。就这她姥姥打电话说和她舅舅的孩子打架,她舅妈说欺负她儿子了。其实她儿子比我们莉莉还大一岁呢。她舅妈生气了,把家里闹的都乱成了一锅粥。我就这回去,儿媳妇指不定高兴不高兴呢?”郑瑜哪里听说过一个家庭里还有这么复杂的事情!这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妈妈和女儿。妈妈为了报恩,带着女儿嫁给一个帮助过自己的男人还人情债,听着似乎跟这个男人没有一点感情。他不能想象他们是怎么生活几十年的?他们原本不是一家人,然而女儿却像对亲人一样,宽容他们对自己的种种折磨和欺辱。郑瑜想到了自己,又想想妈妈邓丽娜。邓丽娜明明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可是自己却怎么也不愿接受。邓丽娜先是外遇生了妹妹,又在父亲去世不到两个月就嫁给了妹妹的爸爸。同样为人妻,同样是为人母,却用不同的经历影响着自己的孩子!郑瑜突然又想到刚刚自己对雷氏母女的猜疑,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龌龊过,真是不堪一提......

第二天,雷蕾本来想让妈妈自己打车走,小惠主动要代雷蕾去送妈妈。三个人正在商量郑瑜推门进来了,雷妈妈说:“郑总,怎么是您?这么晚了,您又那么忙,就不用每天这么辛苦跑了!”

郑瑜不好意思起来,“我过来看看您,顺便给您买点特产和路上用的东西。阿姨,您收拾好了吗?”

“哎呀,郑总,您看......真是让我说什么好!路子远东西也不方便带,要不您拿回去给家里人吃吧。”雷蕾妈妈又是激动,又是感动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这也是我的心意,东西不多,还请您千万带上。还有什么需要准备的我帮您。”这两天郑瑜确实从这母女身上看到了许多自己从来没见过的,让自己感动和思考的东西!

“这怎么好?真是让您破费了。也没啥准备的。”说着回头看一眼女儿,嘴角抽动了几下又说:“早晚都是要走的,就是蕾蕾没拆线,我这就走了心里怎么也放不下。”

“没事,阿姨,您放心走吧,我会经常抽空来看她的。等小雷拆线了,我拍张照片发给您,让您看看是不是比以前还漂亮。”说着屋里传出一阵笑声,气氛缓和了不少。

“对了,还有个重要的事情,这个”说着郑瑜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张卡,“阿姨,小雷,这个是公司给的慰问金。本来薛总安排让行政部送过来的,可是这几天行政部有接待任务,计划是后天过来,现在阿姨着急等着回去,总部安排我带过来。”说着把卡就塞到了雷蕾妈妈的手里。

“不!这个不能要的。”雷蕾看着郑瑜很认真地说。她又看看妈妈。妈妈拿着卡听到女儿的话,虽然她知道慰问金收下并不为过,但是女儿说不收,她赶忙又要把卡还给郑瑜。“郑总,您收回去吧。”

“小雷,你这是干什么?”郑瑜觉得雷蕾没理由不收慰问金,不理解她的这是为什么。“这是公司给的,是对你受伤的关心和勇敢的嘉奖,你怎么能不收呢?”郑瑜看雷蕾一脸严肃,实在不太理解她的做法,于是认真地解释道。她妈妈明明说她的家庭条件很困难,自己受伤多少也是因为哥哥问她要钱才导致的,现在这是一笔正当来源的钱,她竟然不要?

“郑总,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我似乎没有资格收这笔钱。”她的认真让郑瑜突然想起她做私活的事情。

郑瑜笑着说:“别傻了,什么有资格没资格的,公司既然已经给了,这就说明你完全有资格!”说着把卡直接递到雷蕾手里说:“拿着吧!如果你真想退回,也要退给薛总,这可是他亲自安排的。”

雷蕾看着郑瑜眼睛里闪着不容置疑的目光说:“好吧!”她顺手把卡放到床头柜上。郑瑜看她收下了,便笑着说:“阿姨,你不知道,我们薛总可器重小雷了。如果不是苑总在国外住院病情严重,薛总肯定就回国来见您了,他要是见到您,肯定会告诉您小雷有多优秀。”郑瑜虽说是借着薛聪在夸雷蕾,但是这次说的全都是心里话。

一听这话,雷蕾妈妈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女儿真是争气呀!“郑总,我这一走啊,不知道又要给您添多少麻烦。”

“阿姨,您别这么说,如果不是小雷,我连躺在这里的机会都没有呢。”

雷蕾在一旁怪嗔道:“妈,大家都挺忙的,郑总每天有很多事情要忙。不能让郑总老往这里跑?我都说了,我能照顾好自己的。”

郑瑜看着雷蕾包满纱布的脑袋,顿时觉得她是那样可敬。然而他更觉得雷蕾和她妈妈都一样的那么坚强,那么善良,那么让人钦佩!于是说道:“小雷,没事的,我有空的时候才过来,不会耽误工作的。再说有刚子呢。这几天工地上的事情都是他在处理。”说着转过来对雷妈妈说:“阿姨,你几点的火车,我一会送您过去。”

“不用了,郑总,谢谢你!一会小惠去送我妈,让她们打车过去就行了。天也不早了,您都累了一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怎么?......”郑瑜知道,每次只要他提出可以帮忙的事情,雷蕾都极力地反对,委婉地拒绝。他不知道这是对自己客气呢,还是她心里依然对自己有成见?其实在雷蕾心里,对他只有敬畏,就是在工作中对领导应有的尊重和服从罢了。她的这种态度使郑瑜心里更难受,为了能心安一点,只要时间允许,他每天都坚持来看雷蕾,只要是能帮上一点忙的,他都会尽心尽力。并且自从上次和图刚吵完架以后,他每天都把图刚的工作安排的满满的,尽量不给他机会让他来看望或者帮助雷蕾。这次他更坚持要送雷妈妈:“我送阿姨挺方便的,又不绕路,不过是拐个弯的事。”说着又冲雷妈妈说:“阿姨,一会我送您。让小惠留在这里照顾小雷吧。”雷妈妈不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情,挺高兴地答应了。

火车是晚上10点半的,刚过九点,雷妈妈就说,“要不现在就走吧,晚了别误了火车。”

雷蕾也是很矛盾,既想让妈妈多留一会,又想让郑瑜早点离开。于是半晌才说:“要不你们走吧。”

“不是10点半的火车吗?这个点不堵车,最多三十分钟就能到,要不要再等会儿?”郑瑜想让她们母女多待一会。可是四个人都在屋里静静地坐着,小惠平时话就少,这会正是母女话别的时候,她只在旁边坐着一句话也不说,母女俩马上就要分开了,可是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两个人谁也没有了语言,妈妈拉着女儿的手,想哭但是又努力地控制着不让眼泪出来。郑瑜此刻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就起身站到床边看着大家。

停了一会,雷蕾打破安静对郑瑜说:“郑总,要不别等了,早点走吧?这么晚了,您也该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妈,你看看东西收拾好了没有?”

“嗯,好了。对了大包里是给你缝的被子。小包里都是爱吃的咸菜,还有家里的特产。记着早点拿出来,要不别坏了。”临行前,妈妈都是这样,一遍遍地嘱咐。

“行了,妈,我知道了。您都说了三遍了。您路上要多加小心才是!小惠代我送到门口吧。”说着不由得心里难过起来,又怕妈妈看出来,赶快僵硬地笑了笑。

娘俩的心情自然都很沉重。郑瑜虽然读不懂她们各自的心情,但是他也能看的出来娘俩在极力地用最好的表情互相安慰对方。他突然又有罪孽感了:自己是造成这种场面的罪魁祸首!于是他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她们话别。

妈妈临出门之前,雷蕾对妈妈说:“妈,回去就把莉莉接回来。姓雷的孩子,还得姓雷的人疼!怎么能指望别人疼自己的孩子呢?”

“嗯”妈妈没有说话,眼泪已经挂在了腮边。

雷蕾看着房门把妈妈缓缓地遮挡起来,当她完全看不到妈妈的时候,她强忍着的眼泪哗的一下全涌出来了。她终于痛痛快快地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