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灌进来,宴夫人的手下还保持着世家奴仆的礼仪:
“郡主找到玩具了吗?”
云枝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玩意儿,笑得坦然:“找到了。”
那人道:“找到了就好,我家夫人说,客居于此条件简陋,不便招待贵客,且请贵客先行移步,改日病愈再登门拜访。”
云枝笑道:“不客气,本郡主这便走,不耽误夫人‘养病’。”
她朝晏同春眨了眨眼睛:“明日我的出阁宴,早点来啊。”
晏同春已经恢复了从容:“一定,郡主慢走,请恕同春不便送客。”
回到家,华承等在大门处,见到她立马迎上来:“怎么样?”
云枝戴上帽子:“她被看得太紧,不过该传的话我都传到了,你的信她也看了,而且明日应当会来我的出阁宴,世子不若暂时等待,明日亲自向她要结果。”
“对了世子,你在她八岁那年就对人家起了心思?”
还要等到明日,华承有些失魂落魄。
“那时我亦年幼,倒不至于有那般心思,只是觉得二姑娘的诗有意思,如果没有后来的一切,我一直留在京城,或许我们之间可以……”
云枝懂了,不得不叹一句造化弄人。
华承道:“父亲被派往北境打仗,母亲病倒了,随后我们一家陆续离京,相见不知何日,彼此又年纪小,后来我回到京城,却……”
云枝谈叹了口气。
后来,他是朝不保夕的质子,而她也有了心上人。
“喜儿和小豆子在哪儿?”
“夫人带去了主院。”
“那我先过去了,世子请随意。”
“谢过郡主,万谢。”
云枝笑着摇头,转身离开。
明日有宴请,家中装饰一新,披红挂绿、一步一景。
这些都是玉氏的手笔。
云枝刚进主院,听见少年的声音:
“落霞山雪景甚美,等忙过了表姐大婚,母亲可以去走走。”
静喜说:“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小豆子说:“太子殿下与辉月郡主大婚后,我们就要回京了,长公主不是让我们回去过年吗?”
云枝走进去:“表弟回来啦。”
赵静喜扑过来,抱着她的腿不说话。
蓝泰起身行礼:“表姐。”
云枝捞起孩子,对蓝泰道:“不用多礼,表弟请坐。”
她端详少年一阵:“怎么感觉你长高了?皮肤也深了些。”
蓝泰道:“母亲也这样说。”
玉氏笑道:“看起来更结实精神了,我觉得很好。”
云枝笑着说:“正是呢,我也觉得。”
她坐下看着静喜:“谁惹我们喜儿不高兴了?”
静喜揪着她衣领上的毛毛:“我和小豆子,在你和二叔大婚之后就要走了~”
小家伙嘴巴翘起老高,俨然是从现在开始就舍不得了。
云枝说:“回京啊?恰是最冷的时候,路上遇到暴风雪也危险。”
赵静喜顿时眼睛一亮,点头如捣蒜:“对对对!我也这样觉得!”
卫铭说:“可是临行前,长公主交待……”
云枝说:“是我考虑不周,你们来的这几日尽纵着你们玩儿了,寒冬赶路容易出意外,我给长公主去信,问问能不能在这边为你们找个老师,等暖和了再回去。”
赵静喜拍手道:“我要留下来!”
云枝问卫铭:“你可愿意?会不会想念师父他们?”
卫铭说:“虽然会想念,但郡主既有此考虑,小子自然听从安排。”
“好,那我一会儿就写信。”
赵静喜拉着蓝泰的手指:“我可以跟你去落霞山了吗?”
蓝泰看一眼云枝,笑着道:“只要殿下和辉月郡主同意。”
晏家,晏同春服侍母亲用晚膳。
宴夫人动也不动,“你还是不吃?”
“女儿不饿,母亲用了便好。”
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儿绝食相逼,宴夫人心里是同样的难受。
何况她还失去了一个孩子,晏同春已经是她唯一的血脉。
“算了,你不吃我也不吃了,母亲陪你耗着。”
仆妇们无声的跪了一地。
宴夫人视若无睹,起身回了寝居。
晏同春挥挥手,示意所有人出去。
屋里熏着檀香,人在极度饥饿的情醒下闻起来有些想吐。
宴夫人斜靠在贵妃榻上,晏同春沉默的跪在一旁。
许久,宴夫人悠然开口:“郡主今日去而复返,想必教了你对付为娘的办法,你何必自苦呢?”
晏同春避而不答:“母亲,父亲是不是出事了?”
宴夫人睁开眼睛,眼中有了泪意:
“世人皆道你聪慧,我一直为自己培养出京城第一才女而自豪。”
“可你看看,我的孩子分明知道家中出事了,分明知道她的父亲每日步履维艰,却还要跟家里对着干,留在这遥远的暮云关,不肯回去看她的父亲一眼。”
晏同春磕了一个头:“京中已经有长公主监国,父亲身为丞相,如果得到太子殿下信任,便没有也留在京城的道理。”
“不过我曾是惠王未婚妻,姐姐又悔婚在先,便是只为面子,当今太子与我们秋后算账也在情理之中,我并不能确定是父亲真的做了错事,还是因为从前。”
离开的时候,她心灰意冷,也不想去搞清楚。
宴夫人弯腰扶着女儿:“咱们母女不必如此,你起来。”
晏同春却摇头:“父亲做了什么?”
宴夫人稍许缓和的脸色重新沉下去:“你是何意?难道还要指责你的父亲不成?”
“你可知,做官做到你父亲这个地步,是不可能不惹是非的,和光同尘才是世间至理,这些你难道不懂吗?”
晏同春静静望着母亲。
她并不是京中第一美人,但有京中第一的才学与气度。
那双黑白分明的秋水瞳静静看着人的时候,往往叫人无地自容。
宴夫人几乎不敢与女儿对视。
“他犯了什么杀头的罪孽了不成?不过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今太子当他是陛下的手,用起来不顺当,所以看他不顺眼罢了。”
宴夫人心中悲愤:“也不想想,陛下昏庸了这么多年,要不是你父亲苦苦支撑,任何一起兵祸都有可能让整个王朝倾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