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大亮的时候,刘二妞和吕巧儿,哦,就是啼霜,两人搀扶着彼此,跟着云枝踏出这座妓院的门槛。
云枝总感觉有一股强烈的视线跟在自己身后,但一直找不到来源。
离去之前,最后从门外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二楼一个姑娘,露出半边泫然欲泣的脸庞。
“她是谁?”
刘二妞揪着上衣的边角:“她……她是游大人的相好,游大人说过,会给她赎身的……”
云枝叹了口气。
那姑娘等不到了。
妓院缓缓关紧了门扉。
也阻断了哀怨、不甘、和伤心的目光。
云枝打着呵欠:“两位姑娘家在哪里?接下来是要回去吗?”
云枝已经解开钱袋子给她们拿盘缠。
刘二妞扑通跪下:“我是被爹娘卖到这里的,已经十年了,就为了给哥哥娶媳妇,回去也没有容身之地。”
“且我……时日无多,这辈子能在咽气之前走出那个地方,清清白白的离去,已经是老天有眼。”
她再次拽过跪在身旁的吕巧儿,推到云枝跟前:
“恩公的恩情,奴婢只能下辈子替您当牛做马了,唯有我这妹妹让人放心不下。”
“她十二岁家破人亡,被拐子卖到那里,学的全是取悦人的本事,她太漂亮了,一个人在乱世活不下去的。”
“求恩公大慈大悲,给她个安身的屋檐吧!”
刘二妞含泪磕头:“不用给她工钱,尽管派些粗活,一日两顿便能养活,只是不要……”
云枝大惊,这好好的,怎么还给自己找了个美人?
问题是,她无福消受啊。
“刘二妞,要说你们俩的身世也确实叫人同情,那种地方你们能相互扶持,也确实叫人钦佩。”
“但让我将她带回家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而且你说她一个人活不下去,这世界上可怜人多了,哪个不是拼了命的挣扎?一次两次可以依靠别人,难道还能靠一辈子吗?”
刘二妞见他拒绝,心如死灰。
反倒是吕巧儿更镇静些。
“姐姐别说了,不好叫恩公为难。”
她盈盈下拜,端端正正给云枝磕了个头:
“恩公说得是,这世界上没有时时事事依靠别人的道理。”
“而且,刘姐姐待我如姊如母,姐姐既已病重,我没有放任不管的道理。”
她转身面向刘二妞:“多少次我被打得夜里高烧,是你为我偷偷送药,多少次我被饿得嚼土,是你给我塞口粮,姐姐别赶我走,我虽无能,总能做些绣品换钱,让我为你奉老吧。”
刘二妞泪如雨下:“我已是残破之躯,还有几日活头?我走了你怎么办?”
云枝仰起头,想起自己的从前,想起雪桐和晴樟,将钱袋分了大半出来:
“如今戎月奸细都被杀光了,往南去吧,那里名医众多,只要你们警醒些,别被人骗了,只要遇到良医,多少有些出路。”
刘二妞和吕巧儿连连后退,“恩公为我们赎身已经花了许多钱,已叫我们无以为报,不敢再受您如此大恩。”
有早起的小贩开始张罗着摆摊。
云枝看到有昨日卖剩的月饼,买了三个。
“喏,虽然已经过了,但是中秋安然。”
刘二妞忆起,昨日白天妈妈还跟人商量她已经快废了,干脆卖去下等窑子,多少换两个本钱。
只因昨日是中秋,客人太多,忙不过来,才多留了她一日。
现在有人为她与巧儿妹妹赎了身,还跟她们说中秋安然。
抬手接过月饼,云枝趁机将钱袋放进她手里:
“我能为你们做的不多,就送到这里了,只要有一线希望就不要放弃,天大地大,闯荡去吧。”
两人模糊的泪眼中,那个并不算伟岸的身躯牵着马渐行渐远。
晨风起,她们对着恩人离开的方向,最后磕了三个头。
县衙刚开始重建,费序被继续安排在中军府。
云枝自然跟着他蹭在那里住。
回去的时候,下人已经晨起扫撒。
云枝撑着写了一封信,随后倒头就睡。
眼睛一闭一睁,囫囵吃了午餐,听闻华霄要带兵北返了。
云枝连滚带爬去见他,被拦在门外。
晾了好一会儿才打开门,赵思怡和曹敬之从里面走出来。
云枝将信给赵思怡:“劳烦转交长公主。”
为了隐藏字迹,她用的左手书写封面。
曹敬之凑过来看了一眼,见几个字歪歪扭扭,还赶不上他开蒙半年的成果,憋着笑挪开目光。
赵思怡神情不善的斜了他一眼,将信件贴身放好。
“云兄……啊,今天开始是十夫长了,云队长放心,我一定亲自交给长公主,并转述你的成绩。”
云枝抠着后脑勺:“我也没做什么……”
里面传来一声咳嗽。
云枝连忙拱手:“祝二位一路顺风。”
两人一同抱拳:“祝云队长平安顺遂、一路高升。”
云枝嘿嘿笑:“高不高升不强求,平安活到战争结束就行。”
曹敬之拍了拍她的肩:“我们还会再见的。”
终于被允许进去,云枝不敢靠华霄太近。
上一次分别的时候,他还是赵玦的小跟班儿。
短短时间,经历了两场战争,他失去了兄长。
那张总是轻快到有些顽皮的脸庞,黑了、深沉了,也有了棱角。
云枝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华霄整理好最后的文书,起身走到她跟前:“什么事?”
云枝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看穿自己,若没有,自爆身份显得很矫情。
是她要隐姓埋名费尽周折隐匿人海的。
也是她半推半就跟着费序来到这里。
可是有个问题真的让她抓心挠肝。
“请问……前线战事如何?大家伤亡如何?我们胜算大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