寺中专门辟了三处大殿,专供贵人们休息。
与其余地方隔开,五步一个官兵,严格把守。
勋贵及其仆从能够自由出入,平民黎庶却不得入内。
一道人墙,便是阶级的鸿沟。
有成王妃带路,云枝倒没受到什么冷眼。
就算有不欲与她亲近者,自远远避让,并不近前。
而不是像赵欣瑶似的,口出恶言,一切都写在脸上。
许多与成王妃交好的贵妇,还十分亲切的表达了友好,唤来儿女与云枝见礼。
云枝想起她若是从前的身份,连进入这里都没资格。
这些人之所以对她笑脸相迎,既是看成王妃的面子,更因她即将成为太子妃。
只是这些人不知道,赵晖命不久矣,她这个太子妃也坐不稳当。
当赵晖驾鹤西去那一日,这些人不知会不会惋惜今日做了无用交际。
但面子情儿谁不会啊。
云枝笑得无懈可击,成王妃介绍怎么喊,她就怎么喊。
每介绍一人,送了添妆的涵钰立马有所提醒,云枝又少不得一番感谢。
没送的也没关系,打个招呼留个面子情也行。
回应若是热情,她便热情。
对方若是疏离,她也疏离。
做戏罢了,她是专业的。
赵欣瑶和晏同春不在,她和成王妃便是这里地位最高的人。
成王妃请她落了座,去另一间屋子专程请来晏夫人。
赏花宴那日两人也算有过一面之缘,但没说上话。
云枝看在成王妃的面子上,率先起身卖了个好:“见过晏夫人 。”
晏夫人侧身避过,“郡主折煞臣妇了,当是臣妇给郡主请安。”
说着屈膝行礼。
云枝赶忙虚虚一扶:“晏夫人万勿多礼。”
晏夫人淡笑不语。
她是已故太子妃的嫡母,赵晖的正经泰水,还是丞相家眷,一品诰命。
云枝虽是有封号的郡主,也是太子未婚妻,在她面前,严苛来说,却应行小辈妾礼。
只是本朝对此并不严苛,端看赵晖这个太子是否看重亡妻的母家。
云枝还未正经过门,在外行走的第一重身份,首先是长公主义女,便不比晏夫人低。
种种错综复杂的原因,她也不必谨小慎微。
当然,晏夫人内心是否看得起她的出身,就不是她要考虑的了。
成王妃道:“晏夫人去岁得了一树珍贵的东海珊瑚,我本欲重金求购,晏夫人却珍爱非常,不肯割爱。”
“谁知啊,竟是给令仪郡主的添妆,原来晏夫人的用处在这里呢。”
她这是拐弯抹角的告诉大家,晏夫人看重云枝这个太子继妃,认可她成为赵静喜的继母。
晏夫人顺着成王妃:“本也是身外之物,只是那珊瑚树通体绯红,颜色喜庆,权当为太子与郡主添喜。”
云枝明白,成王妃这是在帮她拉近与丞相府的关系,自然少不得一番道谢恭维。
随后道:“晏夫人的礼物颜色夺目,造型美观,我必好好保存,将来留给静喜郡主。”
赵静喜尚年幼,离出嫁还有十好几年呢。
但她的言外之意是对赵静喜的牵挂与关怀,且表明自己绝不贪图晏家什么。
晏夫人先前还浮于表面的笑容,顿时变得真切了几分。
“郡主慈爱,有你是静喜的福气。”
正提到小家伙呢,赵静喜牵着刚撑好的纸鸢跑出来:
“外祖母,叔祖母,小姑~我去找小豆子玩儿咯~”
晏夫人急急拉住她:“喜儿忘了外祖母说的?今日人太多,三教九流都有,外面不安全,你别去同那等庶民玩了。”
这话过于清高。
此处贵妇多半是这种心态,只是没有宣之于口罢了。
云枝垂眸,眼观鼻鼻观心,并不与这些人逞口舌之争。
再说,赵静喜虽与她亲近,到底人家才是正经血亲,她若开口,免不了被人笑话还没过门就越俎代庖。
赵静喜嘟起嘴:“外祖母作何这样说我的朋友?父王说过,普天之下皆是王臣,都是我朝百姓,不必分三六九等。”
佛手动容的看向小姑娘。
这便是原书女主的胸襟和气量。
赵晖身为储君,能说出这种话,能这样教导女儿,有成为仁君的希望。
可惜他身体不好。
赵静喜若是男子,说不定会给这个昏暗的王朝带来崭新的气象。
只能说时也运也。
另外,有一些丫鬟、家丁、戍卫,也惊讶的看向赵静喜。
原来皇室之中,也有人将黎民百姓当人看。
可惜,她却是一个小孩,一个毫无力量的稚童。
她改变不了任何东西,也无法阻止他们的计划。
若非赵静喜过于惊世骇俗的话语,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一定会有人发现这些人的异样。
然而,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在赵静喜身上。
晏夫人或许也觉得自己刚才所言不太合适,清了清嗓子。
“外祖母知道,我只是提醒你外面人多不安全。”
赵静喜牵着云枝的手:“小姑陪我去,这样就安全了。”
成王妃暗自着急,赵静喜在这时候将云枝拉出来,不是让她难办吗?
云枝若答应,扫了晏夫人的面子。
若不答应,又让赵静喜不高兴。
还会给众人留下惧怕晏夫人和丞相府的印象。
怎么办都不合适。
忙打圆场,牵过赵静喜的小手:
“喜儿别忙着出去,叔祖母这里给你准备了许多好吃好玩儿的。”
她对莫姑姑使眼色:“带小郡主去看看我给她准备的玩具。”
赵静喜却很坚持:“谢过叔祖母,不过我的朋友正在等我,我不去他们会着急的。”
她去拉云枝的而手:“小姑带我去嘛~”
云枝她正欲离开这里,反正已经秀过一圈了,谁也不能说她失礼。
“好啊,晏夫人,成王妃,诸位继续在此休息,我陪小郡主出去走走。”
成王妃心道糟糕。
只见晏夫人冷哼一声,侧身坐下:
“喜儿,外祖母让你在这里陪我。”
赵静喜这才发现外祖母似乎有些生气,无助的看向云枝。
云枝挑眉。
后知后觉自己惹了晏夫人不高兴。
不过,仅凭一份贵重的添妆就想拿捏她,那是不可能的。
正在这时,窗边一位贵妇人笑道:
“晏夫人呐,人家即将成为太子妃,静喜郡主的嫡母,您这样不是让静喜郡主为难吗?”
“现在敢忤逆未来嫡母的意愿,以后在东宫里,您不能时时照拂的地方,想给小郡主穿小鞋可太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