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狼狈的往外狂奔,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难怪无论前世今生,云峥面对这个问题的态度都如此怪异。
前世也就罢了,自崖底归来那次,云峥对她的情谊到达了巅峰,可那个问题一出口他立马就变了个人。
她的故乡就算找到,亲人也不存于世,他们因张氏与云幻儿而死,因永安侯府而死!
侯府害死了她的家人,还要榨干她最后的血肉。
当年共同经历这件事的旧仆还剩三个,皆与李嬷嬷说辞一致。
当年的村庄历经十多年变迁,变成京城粮仓的丰仪县。
又被大火付之一炬,化为一片焦土。
丁小和全大特地赶往丰仪县残址,向周边村镇打听,有些上了年纪的老人,还对那一夜的事有印象。
“那家人姓云,两口子都很不错,女的织布带娃,男的干活一把好手,农闲时还进山打猎,日子可红火嘞。”
“唉,就是可惜,不知道得罪了哪路神仙,一夜间全家老小都没了。”
“可怜了那家五岁的儿子,长得瓷娃娃似的,脑瓜子聪明,过目不忘,私塾先生都说是块读书的材料,还有那刚出生的小奶娃……”
云枝求见太子,请见逆贼张氏。
牢房里,张氏如同失了生机的破娃娃,嘴里只重复着:“抄斩……抄斩……我堂堂张氏嫡女,荥阳百年世家……”
佛手踢了踢栅栏,吓得她直往角落里缩。
小窗透进来一缕光线,黑暗中忽然出现第二张人脸。
云幻儿跑到围栏边:“云枝?你来救我们吗?”
“云枝?”
捂着脑袋的张氏这才抬起头:“云枝?真的是你?你来救我们了?快把我救出去!”
云枝冷冷盯着张氏:“当年,你是故意选了丰仪村那户姓云的人家是不是?”
张氏身躯轻颤,瞪着懵懂天真的眼睛:“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你说什么。快救我出去!”
她伸出手来抓云枝,可惜抓不到。
“救我出去啊,我是你的母亲啊!”
“母亲?”
云枝的声音在阴冷的地牢里发出层层回响:“你身边带着产婆,还特地准备一个刚出生的孩子,便是知道即将临盆。”
“你刻意选同样有孕妇的云家落脚,生下云幻儿就来一招金蝉脱壳,那个无辜的婴儿,还有我家上下八口人,都成了你们的替死鬼。”
云幻儿心惊胆战的看着她,云枝不是来救人的,是来算账的。
张氏继续装疯卖傻:“你在说什么呀?快救我出去,云枝,你不是爱峥儿吗?你把我们救出去,我再也不反对你们在一起了好不好?”
“云峥?哈哈哈哈哈哈……”
云枝简直笑出了眼泪,笑得云幻儿和张氏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瑟瑟发抖依偎在一起。
云枝抹掉眼角的泪:“你害我失去父母至亲,还妄想我救你的儿子?”
张氏哭道:“我没有!那是个意外!我不知道那些杀手会片甲不留,而且我把你带回侯府锦衣玉食养大,云枝,峥儿是真心待你的。”
“现在不装傻了?”
张氏又是一抖。
云枝嫣然一笑:“我反正没关系的,素未谋面的亲人而已,我就当从来没有过。”
“云峥可不一样。”
张氏惊恐的盯着她,云枝笑得邪气森森:“我会带他亲眼去看你和云牧被砍头,还会让他亲自给你女儿云幻儿送行,毕竟岭南天涯路远,她从没吃过苦,能不能到还不知道呢哈哈哈哈。”
“哭吧,反正没用,昔日京中少女的梦中情郎已经沦为阶下囚,侯府的中兴希望到了军中也是最低等的罪奴,他参加不了春闱了,说不定……”
“哦,对了,你们猜,云峥长得细皮嫩肉的,丢去军营会是个什么后果?”
“云枝你这个贱人!”
云幻儿拼命往牢房外挤,可依旧碰不到云枝一丝头发。
云枝矜贵的理了理自己绣着花纹的衣袖:“两位激动什么?哦,想不想知道你们家里怎么会有巫蛊娃娃?”
云幻儿想到什么,愤怒的睁大眼睛:“去年祖母寿辰,你……你为我写了几天字,有天栽了一下午的花……”
张氏经女儿提醒,顿时想通关节,扑到围栏上,瞪大双眼仿佛要撕了云枝:“是你?是你陷害我们?”
“嘘!”云枝伸出纤纤食指放在唇边,“怎么是陷害你们呢?”
“最近四方不宁,陛下被诸位御史扰得头疼,眼看就要写罪己诏了,永安侯府这时候出这档子事儿,不是正好为君分忧吗?”
“永安侯府自诩对陛下忠心耿耿,死前还替陛下背回黑锅,不正是你们的本分吗?”
张氏和云幻儿彻底失去了希望。
她们知道自己没有巫蛊诅咒陛下,侯府虽倒了,但上百年错综复杂的联姻至今,总有人会为他们奔走。
而云枝现在说,陛下急需一个替罪羔羊,那么即便铁证如山,也翻不了案了。
“云枝!”张氏声如泣血:“我当初就该溺死你!就不该让你活着!你这个妖孽!你这个恩将仇报的妖孽啊……”
张氏倒在地上的枯草堆里,捶胸顿足:“我怎么把这个丧门星带回家里?我当年瞎了眼啊……”
云枝转身便走。
这些人活着的每一天都倍受煎熬,才能慰藉亡灵万一。
“云枝!”云幻儿忽然尖声叫住她。
云枝转身,如同看待蝼蚁一样看着她。
云幻儿嗫嚅着,斟酌着,在她耐心耗尽之前终于说:“我被下药,是不是你干的?”
云枝嫣然一笑:“怎么,那催情药你收藏了许久,用在自己身上就认不出来了?”
云幻儿狼狈后退,直至贴到冰冷的墙壁。
“竟然是你!所以,我所遭受的一切,全都是你干的?”
云枝笑靥如花:“是啊,你能奈我何?”
云枝病倒了。
总梦见一个眉目可亲的女子,粗布麻衣,荆钗素环,却总冲她笑着。
那个梗在心头十几年的称呼几乎叫不出口,一出口便泪如雨下。
“娘……娘亲?”
有人为她擦去眼泪,轻轻拍着她的背。
周身一股淡淡的药香,让人安宁。
她埋在女人怀里默默流泪:“娘亲……”
赵晖看着自己被泪水浸湿的外袍,叹了口气。
次日转醒,正喝着燕窝,雪桐说:“小姐,你别再一直难过了。”
自打侯府倒台,她就不叫云枝姑娘了,而是称呼小姐。
“你虽没了血肉至亲,但还有我们,现在京城事了,我们离开这里,去找虞嬷嬷和晴樟吧?”
云枝头脑昏昏,看什么都有重影似的,眼前还一阵一阵发黑。
“昨日我睡着时总觉得身边有人,又不是你,谁来过?”
雪桐垂下头:“是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