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喜越来越多,云枝心里快装不下了,回头忽见街角蹲着一老一少两个乞儿。
衣衫单薄脏污,头发蓬乱打结,那孩子大约四五岁,辨不出男女,奄奄一息蜷在老者身边,大约是病了。
有路人扔下一个铜板,老者就会带着孩子磕头捡起来。
雀跃的心情顿时变得沉重。
外面的世界除了自由,还有更多的苦难。
“可以停一下吗?”
云峥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吩咐一声马车就停下。
“我可以借你点银两吗?”
云峥笑了一记,撩开车帘将一个钱袋扔给长随:“拿给那对爷孙。”
云枝忙唤住长随,拿回钱袋只取了几颗碎银和一些铜板交给他,剩下的拿在手里。
“我听说,给乞丐的东西不能太多,否则会被别的更强的乞丐哄抢。”
到时候行善变成害人。
云峥赞赏点头:“我还以为你不懂这些。”
云枝偏头看向外面,娇媚的笑意全无。
他知道,可他却没提醒。
为了博美人一笑,他可以慷慨扔出去一大袋银子,丝毫没考虑过会不会害死人。
即便是一点碎银,对乞儿来说也很多了,两个乞丐正对着马车磕头。
她的心情依然沉重,“我们去哪里?”
“西郊落云寺。”
云枝换来佛手:“你知道那里吗?”
佛手点头。
云枝塞给她两个银锭:“带那孩子去找个医馆看看,看完大夫再给买两身御寒的冬衣……”
她还想说看看能不能找个稳妥的去处,但这不现实。
“衣服别买打眼的,越破旧越好,做完了来落云寺。”
佛手接过银两,直到马车走远了还站在那里。
后面还看到许多乞儿,城市繁华的角落,也伴随着贫穷和饥饿。
可她帮不了那么多。
云峥把她的脸扳过来亲吻:“不高兴就别看了,风灌进来好冷。”
云枝任他缠了一会儿,还是倔强的看外面。
她不是在欣赏风景,而是看城市的布局。
约摸两刻钟后出城,路越走越偏。
跟繁华熙攘的城市相比,城外天地辽阔,放眼望去白雪皑皑,莫名悲壮。
怪不得贵人们爱赏雪。
很快到了山脚下,马车上不去,全员骑马。
云枝侧坐着,裹紧披风被他搂在怀里倒是不冷,但她第一次骑马,颠得反胃。
大半个时辰后终于见到落云寺山门,云枝觉得自己快吐了。
云峥见她小脸惨白,皱眉道:“不该来这里,是我考虑不周。”
云枝拍着心口朝他微笑,甜腻无比:“再难走都值得,这里真美,谢谢你带我来。”
云峥稍感安慰,双眸浮出细碎的光,牵着她的手:“走。”
两个小沙弥将他们迎进去,双手合十道:“薛公子一行已经在梅园。”
云峥颔首:“先带我的书童去厢房休息。”
“不要!我要去赏梅!”
云峥皱眉,云枝就撒娇。
见她气色逐渐恢复,云峥终是松了口,语气半是无奈:
“好吧,不过一会儿规矩点,别跟现在似的。”
这是嫌她放浪?
云枝挑眉,后退一步,规规矩矩宛若真是个书童,行了个男仆礼:“是,公子。”
“阿峥你可算到了,大家就等你了。”
斜方长廊上忽然跨出一个红衣公子,声音活泼,“哟,难得呀,你也有带娇客出门的一天?”
云枝打量来人,衣着不俗,应是富贵人家子弟,长得还算不错,但在清俊挺拔的云峥身边,就显得不怎么够看了。
看起来和云峥关系不错,目光灼灼盯着云枝,眼里的好奇过于明显。
云峥眉心一簇,侧身将云枝挡住:“不是赏梅吗,走吧。”
少年赶紧带路,但话里话外的打探消息:“这位是谁?你平时可是连妹妹都不带的。”
云峥语气有些燥,“我的丫鬟。”
那名公子回头看云枝一眼,嘿嘿一笑:“懂了,那种丫鬟嘛,不容易啊,你小子总算开窍了……”
寺里一步一景,飞舞的雪花为景致增添了三分颜色。
云枝欣赏着沿途景色,有一搭没一搭的留意他们交谈。
听出这薛公子是云峥的发小,关系很是不错,还在同一个书院读书。
梅园里红梅盛放,雪压枝头傲骨铮铮。
花园的亭子里有四五名少年正在品茗,各个角落燃着火盆,暖意融融。
一名白衣公子在奏琴。
见到云峥二人,几人站起来遥遥打招呼。
只有东席一玄衣青年仍卧坐着,浑身的倦怠慵懒。
云峥跨上台阶进入亭内应付了其他人,在那人身前站定,恭敬行礼:“三公子,之前承蒙你赠送的伤药,在此谢过。”
云枝并没有跟着进入。
见公子们的随从都站在亭外,其中不乏与自己一样穿着胡服的女子,就跟着站在云峥新任长随身侧。
闻言云枝侧眸看过去。
云峥已经是皮囊十分出众的少年,此人竟与他难分伯仲。
云峥是标准的三庭五眼,脸型周正,大双眼皮加卧蚕,看起来既硬朗又有亲和力。
而三公子妖冶魅惑,丹凤眼狭长,鼻梁饱满高挺,清冷贵气,带着上位者的慵懒和厌倦。
面对恭敬的云峥,他只挥了挥手,不甚在意的说:“座。”
毫无疑问是在场地位最高的人。
云枝抚了抚自己手腕的伤疤,云峥给她的祛疤药,应该就是向此人求取的。
云峥行了一礼,刚落座,朝她看过来,招了招手。
云枝顿了一息,听话的走进去,顿时感觉全身都温暖了。
云峥对众人解释:“我这书童才受过伤,体弱不能受寒。”
薛公子回头就冲亭外道:“娇客们都进来,不只他们家的丫鬟才金贵。”
一个清丽的女子跪坐到他身旁,娇声道:“公子胡说什么呢?人家啊今天是书童。”
公子们大笑。
“是是是,要是这书童能带去书院就更好了。”
那女子羞得粉面桃腮。
云枝看了一圈,只见那位三公身边的不是女眷,但方才抚琴的白衣公子在他身边落座,提壶为他斟茶。
一个男子,温婉柔和却不女气,举止脱落,连斟茶都赏心悦目。
云枝在话本上看到过,高门偶有豢养男侍的喜好,有些朝代视作时髦。
但活生生的还是第一次见。
惊讶之下不免多看两眼。
一阵风裹着雪花和梅香吹进来,三公子淡漠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直喇喇刺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