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照离去的身影还未完全消逝在回廊之外,又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之而来。
两个身形健硕、步伐稳重的侍从急匆匆地闯了进来。他们的神情严峻,动作粗鲁,这样子一瞧便知道是薛府的武夫,只知道循命行事,冷硬如刀刃。
江易秋一眼便看穿了他们的来意,她轻抿着嘴角,用她那温婉坚定的声音开口道:
“两位大哥,你们家主子刚刚才答应我,要好生照料房里这位公子,现下他受了伤,一日未进食、未饮水,劳烦两位去替我取些吃食和热水来,我一会儿就跟你们回去,这样你们也好交差,可不两全其美?”
两个武夫一时之间被眼前这个女子的口吻与气度所摄,彼此对视了一眼,似在无声商议。一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让他们不禁生出几分敬畏,最终只好点头转身离去。
合上门扉,江易秋转过身来,眼神中带着几分审慎。
她步履轻盈地走向严淮屹手指轻轻触碰严淮屹的手臂,低声询问:“身子如何?今夜,我们必须趁混乱逃出去。”
后者眼神微微黯淡,直直地凝视着江易秋,而他的肌肤上还残留着片片青紫,未穿衣物的样子有着一种莫名的蛮荒美感。
他知道公主正在看自己,适时咳嗽了几声,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坚韧,故作轻松地回答:“用了药,已经好多了。”
听他这话,江易秋却觉得自己就不该问他。
严淮屹这人,即便是在如此情形下亦不愿意示弱。浑身重伤,用过药物才不过片刻,怎么可能“好多了”?
桌前烛火微弱,将二人的影子映照在墙面与纱帐上。
她轻轻坐在榻边,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严谨的思索,开始细致地分析着他们的处境。
“薛府没了老太君,现下一定慌乱,恐怕马上就要忙着筹备后事,今夜一定是守卫最松懈的时候,可是你的身子…薛照话里行间,是要我将你留在薛府,然后随他回平陵…”
严淮屹垂下眼帘,深吸了口气,才缓缓道来:“或许,薛大人并无恶意,属下留在这里也好,只是一旦分别,你身边就无人可用了。”
“怎会没有恶意?”江易秋奇怪严淮屹怎么会替薛照说话,“你瞧他最后那个眼神,似乎厌恶你极深,我要真将你留在这,恐怕明日我也要替你办白事了。”
“公主,别不要属下就好。”严淮屹眼中似乎又有了光。
“我怎么会不要你?”
江易秋的衣摆轻轻摩挲着榻上的衣料,目光虽然平静,但她想着该如何出逃,心中的波涛却是愈演愈烈。
严淮屹的呼吸却微微有些急促,他的眼神深处有着一束不容忽视的火焰。
那是如愿以偿的欣慰。
或许,还有一点点难以抑制的莫名情意。
“不如这样,你先吃过东西好好睡一觉,注意听着些打更的声音,我卯时来寻你,我们一起离开。”
见侍卫迟迟没有反应,江易秋这时才反应过来,他仍旧光着上身,于是伸手就要拎起他的衣襟,想替他将衣裳裹紧:
“你怎的还不把衣裳穿上?夜里凉…”
“公主。”严淮屹突然紧紧包裹了她的双手,拦住她的去路。
皎洁的月光如同一缕轻烟,溜进了严淮屹幽深的眼底,他嘴角似有一丝让人看不分明的笑意,江易秋要说的话一瞬堵在嗓子里。
严淮屹引她的手从自己的锁骨处缓缓下移,穿过腰间,然后一起贴在了他的腰际与背部相连之处。
冰凉的手掌与他火热的肌肤紧紧黏在一起。
“属下的后背忽然疼得厉害,劳烦公主帮我看看吧。”他微微颤抖的声音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乞求,望向江易秋的眼神实在算不上是十分清白。
可是,严淮屹知道,公主一定愿意替他看看。
他还知道,公主爱观察他,爱看他的身子。
所以,他若迟一些将衣裳穿戴整齐,或许公主就更加愿意带他一起走。
江易秋似乎被他的眼神摄住,面颊上不自觉地泛起了淡淡的红晕,缓缓点头。
不知怎的,她第一回觉得自己被严淮屹的眼神给看穿了。她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将贴在他腰后的手指轻轻舒展,抚向更深处。
手下是清晰的肌肉线条,有着平缓起伏的凹凸,还有细腻光滑的手感。
她第一次知道,男子的肌肤触摸起来也能和女子的一般,有着和丝线绸缎一样的质感,她立刻就想到了儿时第一次摸到司衣房送来的上好花绫的情景。
再往上,就是粗糙的疤痕了。
疤痕的触感令江易秋恍惚,她猛地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让严屹怀转过身去。
严屹怀低头称是,转身时服从得像是一只温顺的羔羊,他将一头乌黑的长发轻轻撩至前肩,露出整个宽阔的后背。
月色透过窗棂,斑驳地洒在他的背上,那些疤痕在光影里显得更加深邃,像是一幅刻在肌肤上的图腾。
江易秋深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的心跳恢复平静:“这药虽是治刀伤的,但现在别无良药,也就只能将就用在你背上的淤青上了。”
她边说边拿起药包,小心翼翼地开始为他涂药。一丝凉意随着公主的指尖涂抹而开,药膏的香气混合着女子身上的幽香,令人沉醉。
专注地替他涂抹着药膏,化开药膏的温热触感让他忍不住微微颤栗,门扉外却传来了武夫们回来的动静。
江易秋闻声,连忙收回了自己的手,热度未消的指尖还残留着严屹怀肌肤的触感;后者则迅速地将衣物合拢,掩饰那未干的药迹。
恰好两个武夫未打一声招呼推开了门,手中端着饭食和热水。
两人将东西往桌上摔去,然后一手按剑、一手叉腰,在门口望着江易秋,意思显而易见。
江易秋立刻回头,用眼神和眉毛询问严淮屹是否记得约定了卯时相会;后者轻捏她的手指,微笑着点头。
恰好门扉外传来隐隐的哀嚎,这是薛府的人哭上了。
江易秋随即起身,随两名武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