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薛照的马车停在官道上,车厢内铺着暗红色的软垫,摇摇晃晃中透着一丝不安。
身着绸缎官服,面如冠玉,目光却透出深深的焦急。
他家中的老太君,那位抚育他成人的长者,如今突发急病卧病在床。父兄皆公务缠身,他只好连忙向朝中告假,赶回荣州侍疾;谁料才进荣州不久,就遇到这种血腥的江湖事。
他兄长在荣州做官,管的就是荣州防卫事宜,薛家一向教诲荣辱与共,他自然也该停下来瞧一瞧。
不多时,侍从匆匆返回,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大人,林中有一男一女,貌似遭遇不测,倒在泥潭之中。”
“那便派个人,将他们送去最近的医馆。”他有些不耐烦,手指轻轻敲打着车窗,“此事不可声张,都记住了吗?”
“是。”
正当听令的两个小厮准备返回林中时,常跟着薛照身旁的那个书童撑着伞匆匆赶来。
他在薛照耳畔低声说了什么,后者当下就变了脸色。
一众小厮、侍从未曾见过长公主的脸,可这书童是跟着自家公子去过公主府的,自然眼力更好些,一眼认出那女子是如今逃婚失踪的长公主殿下。
那书童还说,公主身下压着的男子,恐怕就是公主府前些日子新得的侍卫。
听到这儿,薛照的心蓦地一沉,一时间,他的脑海中闪过各种念头。
这恐怕会牵扯出无穷的麻烦,如果此事传出去,不知会引起多大的风波。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犹豫,高声命令道:
“不必送去了,直接去医馆叫一位郎中回府。你们几个,将二人救起,再那女子送到我车上!”
众人应下,车马匆匆向荣州的薛府别院赶去。
初秋晨曦柔和,数只不知名的鸟儿呱呱飞过静悄悄的老宅。
江易秋在软榻上缓缓地睁开眼睛,感到的却一片模糊和沉重。
努力寻找记忆中的碎片,可是脑袋像被压上一块石头,思绪混乱,疼痛与疲惫更使她难以集中。
尝试着坐起身,但身体的乏力让她只能微微抬头。
屋内的装饰雅致而简洁,一束斜阳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她的脸上。
适时,门扉吱呀作响,一名侍女轻手轻脚地走进房间,看到江易秋醒来,顿时露出喜色,快步退了出去。侍女的动作引起了江易秋的注意,她的头脑开始慢慢清晰。
瞧这情形,大概是被人救了。
不久,一个身形俊俏的男子步入房内,他在屏风后停下,深深一礼。
江易秋虚弱地坐起身来,声音带着几分茫然:“这里是何处?你又是谁?”
那男子心中的紧张和谨慎让他的回答也不免生出几分僵硬:“微臣,是司天台薛照。”
是那个她曾帮过一次的灵台郎。
目光在他屏风后的身影停留了片刻,仿佛在确认他的身份,然后缓缓地回应道:“承蒙救命之恩,感激不尽。只是…这是哪儿?”
薛照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谨慎,他微微欠身,回答道:“回殿下的话,能搭救公主殿下,实是薛某的荣幸。这里是薛府的别院,四日前微臣在林中发现您受伤倒地,于是出手相救,将您带回府中疗伤。”
听到这里,江易秋的脸色微变,显然是回想起了那夜的恐慌和混乱。
眼前闪过严淮屹呼吸微弱、深陷泥潭的模样,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急切:“那我的侍卫呢?他在哪?现在怎样了?”
薛照心头微微有些恼怒,但仍保持着沉稳:“严侍卫现在已安全,正在的府中静养。请公主殿下放心,我会派人照顾他的。”
“让我见见他。”
江易秋掀开被子,强撑着要起身。
“殿下!”薛照急急出声,音调比方才高了许多,“大夫说过,您是得了风寒,且因着三月前的风寒伤了底子,现下应该躺下静养,实在不宜走动。”
“他在哪儿?”江易秋拿起榻边准备好的干净衣裳,“不过几步,想来也不打紧,我去瞧瞧他的伤。”
“殿下,您确实不宜走动,严侍卫已无大碍,无需现在就去看他。”
“你在说什么?”她有些纳闷,声音出离了急切,“他不仅手脚都被野狼所伤,背上更是被歹人用钝器击打,几乎垂死,本宫一定要去看看他。”
“严侍卫不过一介下人,实在无德劳动公主殿下。”
薛照一个踱步跨过了屏风,低头对她行礼,深深弯腰,目光垂地。
江易秋蹙起眉头,有些看不懂薛照是什么意思。
这是一定要拦她?
“严淮屹究竟怎么了?”她神色紧张起来,眼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一层水雾,语调多了丝不可闻的颤抖,“难不成他伤太重…”
“严侍卫无恙,殿下真的无需操心。”
不知道怎么,这个薛照一直含糊其辞,不让她过去。
话虽然平静,但眼神不敢直视江易秋,生怕被她看出什么端倪。
江易秋心中觉得有些不太对劲,狐疑地打量着眼前人:“薛大人,为何执意要拦我?”
“殿下误会了,殿下曾救过微臣,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微臣是真的为您的身子着想。”薛照仍旧不抬头,“另外…其实是关于公主之前不慎之事,薛某并不想声张,院中人多眼杂,只希望公主能配合,不然,只怕东窗事发,微臣也…”
不慎之事,自然指她逃婚一事。
东窗事发,恐怕是说她身在荣州的消息有朝一日传回平陵。
直觉让她以为这番话里有几分威胁之意,江易秋突然对薛照要做什么多了些不解,就连看他的眼神也变得不一样了。
薛照在凝视中施礼,恰好屋外有人说着求见薛照,他便声称自己还有要事在身,退出了屋子。
夜幕降临,江易秋的房内点着柔和的灯光,照出她脸上的晕红。
小侍女手中托着药碗,步履轻捷地进来了。侍女的眼神中夹杂着好奇,看着床榻上的这位神秘女子。
“姑娘,时候不早了,请您按时服药。”
江易秋微微点头,接过药碗,一股苦涩在她口中蔓延开来。侍女见状,忙递上了蜜枣。
“丫头,你叫什么名字?”江易秋突然开口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姑娘,奴婢名叫小蝶。”侍女低下头,声音细如蚊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