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如同被细针轻轻扎了一下,那针尖上传来的微痛,竟是悄然流转至心尖,久久不能散去。
严淮屹伸手抓紧自己胸前的衣领,并无任何挣扎的动作,眼中却多了分柔和的坚定,眉宇间回恢复了以往的沉稳。
“公主…”严淮屹轻轻唤她,“公主会为我痛心?”
侍卫话中的期待不难听出,江易秋微微蹙眉,却没有反感之意。
只是回想起刚刚自己说了“痛心”二字,她却觉得有些赧然,一下收回了掐着眼前男人下巴的手。
“小姐,咱们到了!”
车马又一次停下,车外传来马夫试探的声音。
她一下拉开和他的距离,端坐回自己的位置,轻声吩咐道:“连着赶了这么久的路实在累了,还有些话,明日再问你,今天先好好休息吧。”
严淮屹眨了眨眼,略带失落地再次垂下眼帘,望向车厢的地板:“是。”
“主子,咱们进去吧。”玉莲掀开帷裳,暖烘烘的余晖一下映入车内,“舒儿姐姐已经先去打点了。”
江易秋没有丝毫的犹豫,在玉莲掀起帷裳的一瞬立刻离了软垫,起身要往车外钻,一会儿功夫便不见了踪影。
见自家主子逃一般离去,玉莲心觉怪异,但也不便多问。
她将目光挪回车内,严淮屹发髻凌乱、大敞着领口不说,面颊上还依稀可见一个红红的掌印,十分可疑。
玉莲顿觉车内氛围似乎氤氲着水气,与方才完全不同了。
见严淮屹呆呆垂着目光,没有下车的动作,玉莲不禁出声问道:
“严大哥,主子对你…用强了?”
严淮屹眼底闪过丝错愕,他抬起头,才想反驳,却让玉莲急匆匆地堵住了话语:
“哎!严大哥,你受委屈了,其实咱们主子以前不是这样的!”
她已经不是第一回撞见自家主子对严大哥上下其手,弄得人家衣衫不整,满脸的委屈。
可是这又如何呢?主子的意愿要紧些。
“主子向来温柔敦厚,严大哥瞧她平日里怎么待我们这些下人就知道了。”玉莲一手紧紧捏着帷裳,语调很是着急,“想来是主子她…她,她可能不喜欢人反抗,所以才…”
严淮屹轻笑,终于反应过来她在说些什么:“玉姑娘,实在误会。”
可还未等他说完,车外那马夫便催促起来,说是要将车赶到客栈后院的马棚去,请二位速速下车。
这客栈位置稍偏僻了些,不算大,但好在也不荒凉,该有的都有。
江易秋让舒儿要了四间客房。两位马夫一道住在楼下,舒儿与玉莲一间,她独自一间,严淮屹也是一人一间。
一整日舟车劳顿,中途还要逃命,所有人都是疲惫不堪,没能好好休息,尤其是那两个马夫,出了瑄平坊后几乎是没合过眼。
所以还未过黄昏,江易秋一行人都已早早睡下。
本以为可以一觉到天明,却没想,一睁眼竟然是浓浓夜色。
江易秋为自己披上外袍,缓缓起身,走到桌边点亮烛台。
楼下适时传来金属碰撞的响声,听不大清晰。她快步推开窗棂,远处隐隐的微弱火光证实了她的猜想,打更人正挑着灯笼走更。
听来大概是五更天,离天亮也不远了。
耳后又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她回头,舒儿推开门扇,从缝隙中探出脑袋:
“小姐,我见你屋里烛火亮了,便知道小姐起了。”
“你怎的也这么早醒了?”
舒儿跨过门槛,轻轻掩上门扉:“我也睡得早,现在自然醒了。小姐可要吃点什么?来的时候什么都没用过呢。”
江易秋垂下眼帘,思忖片刻:“不太饿,还是不吃了,倒是有些想沐浴了,你去帮我瞧瞧能不能打些热水上来。”
舒儿应下,匆匆离去。
待她沐浴完,天边已有些亮意,纸窗投进些浅浅的光线。
这会儿玉莲也已起身,和舒儿一道,拿着布帕与梳子为她擦干长发。
她坐在梳妆台的铜镜前,若有所思。
“主子这是怎么了?可是烛火太暗,看不清楚?”玉莲说着又点了盏烛台。
她摇摇头,对玉莲吩咐道:“等天一亮你出去打听打听,瞧瞧父皇有没有什么新旨意,不管是要抓我,或是不抓我了,都报与我听。”
玉莲点头称是。
虽说现在平陵仍有陈管家和那名舒儿救下的女子——李青洵在为她办事,但她终究放心不下,不知今日那封送往吉州陵园的信能否被父皇准确截下。
以及,她还有很多很多话想要问严淮屹。
想到这里,江易秋忽然站起身,一把夺过舒儿手中的布帕,冲向门口。
“小姐!”舒儿急忙拦住她,“外边黑灯瞎火的,小姐要去哪儿呀?”
“我有些话要和严淮屹说。”
话音落,江易秋已绕过舒儿出了门;再到严淮屹的房门前,她却顿住了脚步。
屋内不见火光,静谧无声,他大概是还没醒。
不管这么多了,反正该见的、不该见的都见过了,种种情形已在她的脑海里翻腾开来。
江易秋心一横,手掌轻贴门扉,以极轻微的力道推开了房门。可榻上的人影依旧不见醒,一动不动,想来是累极了,睡得很沉。
窗外的亮色渐浓,晨光穿窗而入,依稀照亮了屋内大半的地方。
不愿再费功夫点烛台,蹑手蹑脚地关上门,悄悄凑近严淮屹的床榻。
眼角余光瞥见榻上的人,神态宁静,似乎是一切尘嚣、纷扰都与之无关。她不自主地在榻边落座,只见他睡姿端正,十分规矩,双手交叠置于胸前,随着均匀的呼吸,胸膛轻轻起伏。
目光无意间停留在侍卫的面庞,那五官在朦胧的光线下显得分外精致。
他皮肤白皙如玉,鼻梁之上微微隆起一道微乎其微的驼峰,宛若山峦之形,赐予他一副刚毅的轮廓;而那双红唇紧闭着,仿佛刀刃般棱角分明,在微光中泛着淡淡血色。
不知为何,江易秋心生一股冲动,手指微微颤抖地伸出,轻轻触碰了严淮屹耳边那颗不起眼的小痣。
侍卫的呼吸顿时微微一滞,眉头微颦,似有不快,喉间发出不自觉的低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