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外嘈嘈声不断,夹杂着一阵脚步声,还能听到两边商铺被砸的“框框”动静。
车夫慌乱喊道:“殿…殿下!车外有贼人!”
“主子!”玉莲放下门帘,满脸焦灼,“恐怕是那房牙子说的山贼!”
“什么?”
“可是眼下陛下正在围场,这帮山贼怎么这般胆大?”
江易秋紧锁眉头:“你忘了,今年春猎推迟了好几个月。宫里头出来的路并不经过丹县,想必是他们还不知情…”
“主子,这下可怎么办呀?”
山贼敢针对县丞,未必不会因为这架稍带了些装饰的马车而不敢针对车里的人。
“咱们下车!”江易秋下令,随即抓起玉莲的手便要掀开门帘。
可眼前却突然划过一阵冷风,门帘瞬间被劈成上下两半,垂落在江易秋手中。定睛一瞧,竟然是一把挂着铜环的豁口大刀,直直地戳向她的脖子。沿着刀柄方向看去,是个皮肤黝黑、脸上带疤的大汉。
“两位小娘子。”这大汉扫了眼车厢内的情况,威吓道,“快下车!”
被他粗粝的一嗓子激得一颤,江易秋不敢犹豫半刻,牵着玉莲的手小心避开刀口,便下了马。
“你!”疤脸大汉指挥手下的人,指了指江易秋主仆三人,“把这两个女的给我绑起来!这个老的…算了,给我将他撵走!”
“是!”
一声令下,两个同样手握兵器的山贼朝三人走来。一人用粗麻绳将江易秋的手别到背后,又死死绕了几圈,将绳子收至最紧才作罢。她趁着山贼分神,立刻向无措发抖的车夫使眼色,车夫这才会意,灰溜溜转身拔腿就跑,生怕那山贼会对他动粗。
那疤脸大汉站在江易秋身边,一巴掌拍向马脖子:“嗯,这马真不错,丢在这里实在可惜!”
江易秋十分无奈。回想自己还在为这一世如何避开宋家苦恼时,大概是没有算到会有一天栽在一帮强盗手中。
“女人也不错…”疤脸大汉目光爬上江易秋的面孔,“小娘子,你是哪家的小姐?说来听听,大爷好去向你爹娘提亲呐?”
四周山贼虽手上忙着向百姓搜刮财物,但这句话却被他们听得清清楚楚,有几人竟直接笑出了声。
“你!”玉莲霎时怒不可揭,“无耻之徒!可知你眼前的是什么人?”
“诶,娘子这般大动肝火是做什么?”疤脸大汉笑道,“大不了你家小姐做大夫人,你做二夫人;白日由你的大夫人伺候我,晚上就由你来伺候我,大爷定不委屈了你们姐妹二人!”
“没脸没皮的东西!”玉莲大骂,“这可是当朝长公主…”
“玉莲!”
玉莲嘴快,江易秋的阻止还是晚了一步。
可谁料身边竟爆发出阵阵尖锐的嘲笑声,被绑着跪坐在地的百姓们倒是有几个面色惊愕的,大概是知道帝王正在围场,将玉莲的话信了几分的。可这帮山贼是无一个买账的。
“你是公主?”疤脸大汉显然不信,上下打量着江易秋的打扮,“那老子姓张,即日起就是玉皇大帝了,哈哈哈哈!”
江易秋撇嘴,身后捆绑她的人适时将她向前推了一把。
只见那疤脸大汉拿刀指着玉莲,用警告的语气说道:“黄毛丫头,别以为张大爷不晓得,那皇帝是五年一回只在春秋来。你这谎撒得也太不成样,老老实实上山,别想耍花招!”
江易秋环视周围。道路两旁的铺子已被洗劫一空,无法搬走的木台子基本被砸了个遍,看不见几处完好。四下零散地跪着手无寸铁的百姓,其中更有只有三四岁模样的孩童,正张着嘴哭爹喊娘。
除此之外,她竟又在这群人里见到了刚才在宅子外的黑衣男子们,几人皆配有武器,暗自低头蹲在角落里。
她总觉得这几人中有一位很是面熟,可见他们如今这抱头蹲地的模样,加之情况紧迫,让人实在回忆不起来。
扫视一圈,江易秋也想好了说辞,刚想开口,却遭一道声音打断:
“张集!何事耽搁?”
来者骑着匹通身漆黑的骏马,上身绿色丝袍外套着锃亮的软甲,脚上却是双长筒的翘头布靴,细看还带了暗纹;再看他用银冠扎了发髻,面上留的胡子似乎还整过形状,乍一看丝毫不像是个山贼。
“陈大哥。”疤脸大汉回头,抱拳道,“两个黄毛丫头,偏说自己是当朝公主,真是滑稽。”
见那绿袍的领头面上有犹疑之色,江易秋抢先开口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位…陈大哥,不知是否知晓释州水灾一事?”
马上的人收紧缰绳,眯起眼盯着被五花大绑的江易秋:“略有耳闻。不过,这与你是不是公主有何干?”
“误会了。”江易秋轻笑,“我是不是公主倒不要紧。圣上因治水忙了三个月,迟迟抽不开身,今年的春猎就是因为此推迟了…这要紧的便是,现下天子正带了禁军守在围场。”
马上的绿袍皱起眉头,似乎是有几分迟疑。
江易秋继续说道:“我朝禁军少说也有万把余人,虽围场的连半数都不到,但好歹个个都是军中精英,剿灭一座山头的狼虫虎豹还是绰绰有余。不知陈大哥山中有几人把持坐镇?是否经得住千人的铁蹄?”
“你这黄毛丫头,光唬人有一套。”那张集是忍不住了,“大哥,你瞧她的样子,这衣裳,这车马,哪里像是公主?白日做梦,可别上她的当!”
绿袍伸手捋一把胡子:“嗯,看着确实不像,从未见过这般没规矩的公主…”
“你便当做是场赌局。”江易秋仍旧不卑不亢,语调平淡,“赌那万分之一的可能,赌圣上不会派兵前来将你的贼山踏平。方才这位张姓好汉放走的车夫,已经托了人去围场报信,不知这位大哥可否赌得起?”
“啊!”
那张集一声怪叫,扭着身体连连踉跄了几步,原是骑在马上的绿袍伸腿过来给了他一脚,后者顿时皱着脸喊疼。见此情景,张集身旁的小贼立刻收刀上马,前去追赶车夫。
玉莲哼道:“现在去追,怕是也来不及了!”
“呵,可如此一来,放不放你们走都不行了。”绿袍俯视着江易秋,解释道,“谁知道放公主回去后是不是还会有禁军来踏平我的‘贼山’呢?还不如将你二人带回山上好吃好喝供起来,若皇帝真来了,我不伤你分毫将你归还,自然朝廷也没有道理攻山,还应记我保护公主有功;若我将你归还皇帝还是要攻山,那我就一刀杀了你,杀个长公主也足够我陈某人史书留名了。可若皇帝不来…你们便听天由命吧!。”
这人二话不说勒马调转了方向,连眼神也懒得落下,吆喝着一众手下便要撤离。不知究竟是因为并不十分相信她的话,还是因为太过于狂妄。
有人牵起捆绑江易秋的绳子,用力将其往前一拽,她被扯得踉跄,腕间生疼,只好跟上脚步。眼见着三十余人的山贼纷纷上马,几辆板车拉了满满的钱财货物,还将她的两匹马也顺走,却要她们徒步上山,江易秋不自觉一阵郁闷。
“慢着!”
队伍前列传来一道耳熟的男声,逼停一众山贼。江易秋歪着身子猛地探头,果然是那严淮屹。
侍卫皱着眉,很是严肃。依旧一身白衣,只不过今日并未穿戴披风,也没有那些捕猎器具,只简单在腰间配了剑。见他手上拎着几包药,再瞧他身后那块牌匾赫然写着“济世堂”,江易秋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宋余衡竟派了他来跑腿买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