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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星从生得领域内逃出来后,从地上站起身,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借由那团意识的力量,将宿傩的手指从他身体里剥离出来。

毕竟,在做了那样的“好事”后,总得要给自己留条“生路”吧。

他眼神游移不定,整个人都透着一丝警惕,生怕宿傩会秋后算账,将他拉进领域内,狠狠修理一番。

终于,看着那团融入他身体的蓝色雾气完整地包裹着老师的手指,缓缓自他体内分离而出时,迷星才如释重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呵。】

目睹这一切,其实懒得计较的宿傩,对于某个敢于招惹自己却又在事后露出这种没出息模样的人,毫不留情地嗤笑道:【你也就这点胆子。】

【是是是,也就‘亿’点点大。】

迷星将手指重新装进口袋,没有后顾之忧的他大拇指划过鼻尖,丝毫没有在意宿傩的嘲讽。

只是笑了两声,摊开手,牵引着地面上的蓝色雾团,将其纳入掌心后,抬眼,环顾四周。

只见目光所到之处皆是废墟,地面更是被漆黑的焦土覆盖着,一眼望不到边。

好像……该离开了。

毕竟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

不由自主地,迷星转身朝高专的方向望去,目光在那里停留了约莫半分钟,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去,嘴角的弧度慢慢拉平。

要告别吗?

可是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那些扯淡、离谱的经历,并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解释清楚的。

反正……反正他又不是不回来了。

与其在此刻相见,最后又以那种方式离开给大家带来不必要的误会和担忧,还不如让他们以为自己只是暂时失去了踪迹,到时候等他再次回来,他也会和他们好好解释的。

迷星抿了抿唇,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狠心背过身,将目光落在手上。

就这样吧。

感受着这股力量一点一滴地被自己吸收,而身体也再次出现了撕扯般的疼痛。

这痛楚比之前更加猛烈,几乎让人难以忍受。

他闷哼一声,半跪在地,呼吸因疼痛而变得急促,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衣衫。

“卧槽……太疼了。”

迷星捂着胸口,没忍住,飙出了一句脏话。

就在他准备泄力,躺回到地面上,打算咬牙硬扛过这些时,脑海中却响起了宿傩不含有情绪的低沉嗓音。

【把手指吃下去。】

迷星动作一顿,明明整个人疼的脸色苍白,却又半睁着眼,下意识翘起了嘴角。

他故作疑惑,用微弱而断断续续的气音调侃道:【我,我怎么不知道老师的手指还有止疼的作用啊。】

宿傩轻啧了一声,欲开口,却被不顾脏污,已经躺倒在地面上的迷星抢先一步打断。

只见他极力压抑着抖,白皙的皮肤衬托着浅色的嘴唇,勾起了一抹笑。

【我知道老师想要做什么,但是不用,你,你只要和,和我聊聊天就行,帮我,我转移一下注意力就好。】

说完,他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心跳的声音似乎连空气都能共鸣。

宿傩微微蹙起眉,下意识忽略心底突生的烦躁,就这么看着某人自顾自低语道。

【不知道老师还记不记得,在这个时代,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曾和我说过,说我欠了你一样东西。】

迷星放空目光盯着浅色的天空,声音顿了一下,似乎在等待宿傩的回答。

也不知是不是忘记了的缘故,过了几秒,宿傩才不咸不淡地再次开口道。

【记得。】

【那就行。】迷星轻笑道。

抬手搁在自己的眼睛上,即挡住了头顶上方倾泻而下的阳光,也遮掩住了自己眸底的情绪,继续说道:【那老师能不能给我稍微提示一下啊,说实话,哪怕我恢复了记忆,我也还是想不起来到底欠了老师什么。】

【……】

宿傩低低嗤笑了一声,面无表情道:【不知道就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哎哎哎。】

迷星移开自己的手,撇了撇嘴,语带不满道,【明明说好要一起过第一个生日的,怎么到老师的嘴里这事又不重要了。】

宿傩瞥了一眼这人不服气的表情,无情地嘲讽出声,【你不是说你不记得吗?】

迷星:【……】

嘁,还是和以前一样,开不起玩笑。

他微微侧过身,瞥了一眼所剩无几的雾团,又想到之后的“挑战”,便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其实,在领域内他没有告诉老师的是,他口中的这种转化并非是一帆风顺的。

如果成功了,那他自然就可以成为第二个世界意识,为自己量身打造一副新的身体。

但要是失败……

那他就会变成一团没有意识的能量,换言之,即是彻底丧失自我。

迷星垂下眼睑,明明有可能会遭遇那种糟糕的情况,但他还是轻松的笑着。

因为……会成功的。

已经在千年前对老师食言过一次的他并不打算食言第二次。

虽然这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约定,但它毕竟是自己给老师的承诺,既然已经因为自己的离开而迟了千年,他又怎么可能会再次离开,放任它迟一辈子呢。

迷星闭上眼,感受着从身体各处传来的难以言喻的疼痛,张了张口,正准备再次提起别的话题,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时,却隐隐约约听到了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这是有人来了?

他猛的闭上嘴巴,眼神一凛,尽管身体因疼痛而显得有些无力,但他仍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艰难地从地上翻身坐起。

等迷星终于稳住了摇晃的身躯,缓缓扬起头时,却意外地与不远处一双漂亮的苍蓝色眼瞳直直对上了视线。

“……”

完球。

空气凝滞,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了这么一个词。

五条悟一步一步来到了迷星的面前,站定后,他缓缓蹲下身。

明明自己的额头和脸颊上都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却没有第一时间来给自己清理,而是探出手,在迷星沉默的表情中,轻轻拭去了他脸上的脏污。

“呆星?”

迷星张了张口,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一般,一时之间竟找不到合适的言辞,只能干巴巴地“嗯”了一声。

两人相顾无言。

迷星沉默了几秒开口道:“杰呢?”

“还昏着没有醒来。”

五条悟无意识的用大拇指摩挲着某人的脸颊。

他深知自己拥有与众不同的眼睛,它们能够清晰地洞察咒力的流动轨迹,如同现在这般,将那些失控的,正毫无章法撕扯着迷星身体的咒力一一捕捉入眼底。

他紧紧盯着面前的少年,眼底的情绪波动的很是剧烈,周身散发出的气势,甚至让迷星的心底悄然浮起了一丝不安。

他动了动僵硬的脖颈,感受着附在他脸颊上的温热,有些心虚地看着眼前的五条悟,呐呐道:“你,你学会反转术式了?”

五条悟收回手,撩起自己的头发示意迷星去看他脑袋上的伤口,用一种难以描述的灼热目光,直勾勾的盯着他说道:

“是哦,我学会这个了,因为咒力是负面能量,只能用来强化肉体,所以……要想让肉体再生,只需将两股负面能量相乘生成正面能量,就可以实现这一点。”

五条悟俯身,微微凑近迷星,低声一字一句道:“你说,这是不是很简单。”

迷星配合着,点了点头,刚想夸夸这人真的很聪明的时候,却被五条悟的下一句话,堵住了所有想要出口的言语。

他说:“呆星,我现在学会反转术式,又变强了,所以……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能把这样的你给救回来。”

说到最后,五条悟的声音忽然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苍蓝的眼瞳变得有些深邃,对视时仿佛看不到底,让迷星的心无端浮起了一抹酸涩。

他蜷缩着指尖,一言不发地抬起手臂抱住了眼前的少年,声音闷闷道:“不需要救,我没事的,只是出了一点意外,需要暂时离开你们一段时间,相信我,我以后一定会回来的。”

五条悟想要回抱住眼前的少年,可还没等他伸出手,迷星就拉开了他们两个的距离,想要拍拍自己身边的土地示意五条悟坐这里时,却拍了一个空。

他愣了一下,茫然地抬起手,看着自己已经消失的手掌,和逐渐变得虚幻透明的身体,才意识到转化的过程已经到达了尾声。

什么啊。

还以为有点时间能和这家伙解释一下的。

虽然不清楚他会不会相信,但说一下,总好过这么不明不白的消失吧。

迷星扯了扯嘴角,转而盯着试图抓住他的五条悟,无奈道:“真的是,就不能慢一点来吗,哪怕迟来一分钟,都好啊。”

罢了,说到底也是他的问题。

早知道应该换个远远的地方完成转化的。

五条悟的手虚浮在迷星的肩膀上,微微颤抖,看着这人一点一点的归于虚无。

心像是被一块胶布封住一般,无法动弹,本来因学会反转术式而极度亢奋的大脑在这一刻,竟然像生锈的齿轮一样,停止了运转。

他突然笑了,微哑着嗓音,紧紧盯着迷星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为什么要迟来,你是打算就这样一声不吭的抛下老子和杰还有硝子离开吗?”

“呆星……”

“你真的很过分。”

迷星听着耳边极其不稳的声线,整个人静了下来,有些无措道:“不是这样的,我……”

他试图解释,可话到嘴边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的所有行为好像就是如五条悟所说的那样,准备一声不吭的抛下所有人离开。

迷星张了张口。

如果说做下这一切的决绝是涨潮,那现在的内疚也活该将他一点一点淹没。

他不敢和五条悟对视,只能低垂下眼,看着不知何时掉落在地的手指,和消散到只剩半身,浮在空中的自己,忽然想起什么一样,局促地抬起左手冲着五条悟挥了挥。

“给你看个东西……我,我已经解开了那个束缚,也就是说,我的记忆已经完全恢复了。”

他努力挤出一丝牵强的笑容,试图缓和这沉重的气氛,“还有,那个伤了你的家伙,我也替你报复回去了……”

“够了。”

五条悟突然提高声音,打断了迷星语无伦次的话语,他低着头,白发凌乱地垂在额前,投下一片厚重的阴影,完全遮蔽了他此刻的表情。

“老子现在不关心这些,老子现在只想救你,老子就想把你平平安安的带回去,让杰也好好看看你。”

他抬起头,一字一句的说道。

迷星看着眼圈逐渐泛红的五条悟,呐呐道:“都说了不用救的,我真的没事,我会复活的,我想告诉你一切,可需要解释的东西太多了,就这么点时间我可能连个开头都说不完,要不这样。”

他看了一眼快要消散的自己,歪了歪头,用一种近乎哄孩子的温柔语气对面前的五条悟说道:“来,说说看,你最喜欢哪种类型的小昆虫吧?比如蝴蝶,嗯……或者还是蝴蝶?你选一个吧。”

迷星冲五条悟眨了眨眼。

五条悟却沉默着,没有做出选择,任由心中的无望一点一点将他掩埋。

迷星有些着急,眼看自己的左手也要消失,连忙催促道:“快快快,选一个嘛。”

“……小狼。”

“啊?”

五条悟垂在身边的手一点一点握紧,他望着迷星略带疑惑的目光,再次出声道:“小狼,老子最喜欢的是小狼。”

一直没有出声的宿傩听到这里,终于没忍住,发出了一声嗤笑。

迷星:“……”

这玩意是昆虫吗?

你看看,都给他老师整笑了。

就不能配合他一点,选个蝴蝶吗?

他撇了撇嘴,只能抬起左手,嘟囔道:“也不知道现在的我,能不能弄出这么大的东西来。”

下一秒。

黑、白、蓝三色的火焰在他掌心蓬勃而生,宛如被赋予了鲜活生命的精灵,轻盈地跃出他的手心,逐渐缠绕到了五条悟的周身,越燃越旺,却又不显得灼热。

五条悟静静地被围于这火光之中,就这么看着火焰在地上凝聚成三只巴掌大小,栩栩如生的小狼,朝他无声地叫唤着。

“怎么样,可爱吧,要不要摸摸看。”

听着耳边催促的话,五条悟垂眸,机械地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到了小狼燃着黑色火焰的脑袋上。

刚要抚摸,一旁灼着白色火焰的小狼直接窜过来,脑袋一顶,不客气地将他手底下的那只顶到了一旁,然后在两人的目光下,霸道地将自己的脑袋凑了上去,仿佛是在宣告自己的主权。

真有意思啊。

要是平时看到这么一幕,五条悟早笑出声了,可现在的他只是轻轻扯了扯嘴角,转而将视线放到了最后一只小狼上。

它像是感受到了五条悟的眼神,脑袋一撇,身体打转,傲娇的将自己的小屁股留给了对方,还不时偷偷偏过头来,似乎在小心翼翼地窥探着五条悟的反应。

“……呆星。”

空气像是闷绝窒息了一般,一丝风也没有,五条悟鼻尖嗅到的只有晦涩的泥土腥气,他轻声呢喃着。

“你知不知道,你转移老子注意力的手法,真的很拙劣啊。”

他捡起地上的手指,缓缓抬起头,那双苍蓝色的眼眸仿佛能洞察一切,却只能映出眼前空无一人的寂寥景象。

而由火焰构成的小狼,因失去了咒力的支撑,开始逐渐变得稀薄,如同它的主人一般,最终也消散在了五条悟的眼底,就这样,带走了他心底最后的一丝温度。

……

一个小时后。

当夏油杰心急如焚地坐着虹龙匆匆赶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像个石头一样,呆坐在焦黑的土地上,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五条悟。

他从半空一跃而下,神色焦急的来到了五条悟的面前。

““悟……”他轻声呼唤,见没有回应,又加重了几分语气,“悟!你还好吗?”

连喊了好几声,五条悟才迟钝的抬起了脑袋,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仿佛刚从自己的思绪中被拉回现实。

“杰。”

他看着眼前的挚友,轻轻开口,嗓音带着一丝沙哑。

夏油杰蹲下身,扶住五条悟的肩膀,神色中满是忧虑,正当他准备开口询问五条悟究竟遭遇了什么时。

五条悟缓缓抬起了一只手,递到了夏油杰的眼前。

只见那只手缓缓张开,掌心之中慢慢出现了一根本不应存在于他身上的手指,让夏油杰的瞳孔猛地一缩。

“杰,你好像来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