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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5章 咒

嘀——

尖锐悠长的汽笛声刺破长夜与迷雾。

和风声一起灌入耳中。

又在咚的一声里远去。

哗啦啦的水灌进来,把世界与他切开,再拉远。

一切都变得闷而模糊,仿佛坠入一个柔软到无论如何都无法突破的梦里。

刺痛的眼睛只看到一张有些眼熟的脸。

是朱蔷薇。

和他忠诚的朱管家如此相似,又如此不同的脸。

冰冷彻骨的水里,他却好像看见一团燃烧起来的火。

以往在他面前明明都很客气甚至有些卑微的朱会长,此时却像一头变身的进化兽,被海水拍得与他分开了却还要追上来掐他的脖子,仿佛恨不得与他同归于尽。

秦悟觉得想笑。

明明朱贺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贪婪之人,又是自愿留在秦家用血置换资源的,他真搞不懂朱蔷薇对自己哪来这么大怨气。

虽然他的手很痛,身体很冷,冷进了骨头里,但努努力还是能游上去的。

最后看了一眼正在朝他尽力伸长手臂的朱蔷薇,他开始尝试划动手臂往上浮。

可止疼药的药效好像过了。

而疼痛并没有被低温冻结,反而是与叫人发颤的寒意纠缠在一起,钻透了他的每一寸皮肉,让他的动作不得不变得迟缓起来。

但朱蔷薇却仿佛与他相反。

她相当的灵活、迅速,像一只劈开水浪的剑鱼,带着燃烧的怒火和尖锐的杀意朝他奋力游来。

缓慢上浮的秦悟被朱蔷薇拉住了脚踝,向下狠狠一拽。

水面又远了。

洒满刺眼光芒的水面,粼粼的铺陈在头顶。

不像星空,像白昼。

而他却在被拽入永无止境的黑夜里。

秦悟低下头,看了眼眼睛瞪得快要出血的朱蔷薇,抬脚踹在她手上。

但没用,朱蔷薇仿佛没有痛感,甚至还把另一只手也抱了上来,死死把他往下拖。

秦悟感到不可思议——她难道真的想跟自己同归于尽吗?

为什么?

还是因为……他现在状态不太对?好像才一分钟,他怎么就开始感觉要窒息了——他潜水明明很厉害,最长憋气时间超过八分钟,可现在……为什么?

“可是,你真的想被我救吗?”

那道声音突然如安静的雷霆毫无预兆地闪过他的脑海。

“你连自己都不想救自己,怎么会想让我救你?”

男人原本正在水波里用力划动的手突然颤抖着停住了,正在试图踢开朱蔷薇的脚也不再动弹。

他悬浮在冰冷的海水里,怔怔的仰起头,看见无边无际的水和无边无际的光。

汽笛声再次长长的击穿夜空。

隔着厚重的海,和着水声浸入他耳中,却如同教堂的钟被重重敲响。

上下皆空无一物。

前方是触手可及的白昼,但他却如同置身在黎明永不到来的夜里。

这夜里有人在冷淡的低语:

“该有的财富你早就有了,该见的世面你早就见了,该玩的把戏你早就玩腻了……”

“你不被人爱,不被人看见,你也不爱你自己,看不见你自己。”

“你想死,秦悟。”

“人是会被‘念头’折磨到跳楼的动物。”

“一旦你察觉到这个真相,你就活在地狱里了。”

“其实有一个很简单的方法用来检验——你大可以看看,你落水后是会努力游泳寻求生机,还是觉得活着也就这么回事,不如别游了……”

“就这样沉下去。”

窒息的感觉就像阴影在体内不断扩散,漫上胸腔,浸入气管,逼上喉咙。

秦悟不由自主张开嘴,吐出一串气泡后又猛地闭上。

他抬手按住自己的喉咙,想要摒除掉脑海里那个冷淡如恶魔的声音,却只是让它变得更加清晰,清晰如盛夏的暴雨。

“你就算你想要自救,想要求我救你。”

“我也不愿,不会,不肯。”

——

他所有动作都停了下来。

更多透明的气泡在光芒里咕噜噜上浮。

而人却无声无息往下沉去。

按在喉咙上的手松开了,他还抬着头,眼里还装满了水面的光,却又好像已经熄灭了。

朱蔷薇再也察觉不到任何阻力,反倒是被带着往下坠了一截。

她下意识松开手,不到片刻,就看到那个不可一世张扬狠辣的男人从她身边,从她眼前,像一个石像般往下沉去。

只盯着看了两秒,她感觉自己也快到极限了,便赶紧往上游动。

她满心满脑都是朱贺——那一枪正中腹部,虽然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挡了一下,可再不紧急处理的话,恐怕就真的要有生命危险了!

她得救他,她要她弟弟活着!

他说过的那么多狠话都还没有兑现的,她还要找他算账!

朱蔷薇像海豚一样又快又有力地游向粼粼的光芒里。

直到最终哗啦一声冒出水面,才猛地察觉到海水的温度到底有多低。

她狠狠打了个寒颤,抬头就迎上了救生艇上伸来的手。

“是不是还有一个人?”

救生员急忙问道。

沉默了两秒,朱蔷薇最终还是冷冷点了点头,拉着他的手上去了。

噗通——

身后的救生员跃入海中,往下潜。

朱蔷薇没有回头,抓着梯子面无表情往上爬去。

·

秦家的游轮已经被越来越多的外来人占领。

当梯子搭在两船之间,再多的工作人员也无法阻止疯狂的记者和看热闹的人民。

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噼里啪啦的脚步声,在风浪中仿佛一曲宏大激昂的命运交响曲。

朱蔷薇狠狠挣开记者的手,挣开秦夫人哭嚎着扑过来的身体,挣开一些熟人关切的问候和目光,一路往上跑,随后在一些人的提醒下径直冲上了医疗室所在的楼层。

紧闭的医疗室门外,满身狼狈的叶空正靠坐在地上。

她四周围满了人。

一部分是温璨带来的保镖,还有一部分……大多是陌生的面孔,身份却显然都是贵客。

玉洲来的贵客。

他们围着叶空,有的站有的坐,有的警惕而戒备地看着四周,有的只顾着和叶空说话,即便根本得不到她的回应也一直在不停张嘴。

游轮的灯至今都还没打开,由保镖们手里的电筒组成的光源照亮了那一块热闹又莫名遥远的区域。

直到听到动静的叶空转头向她看来——下海后耳朵里嗡嗡直响由水声制造的隔膜好像都被这束目光穿透了。

她终于听见了真实世界的声音。

随后在那道目光里,她大步走过去,一巴掌重重打在了一个人脸上——

是同样守在叶空身旁的费秘书。

那个拿枪打中了朱贺的人。

走廊突然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她,那些保镖更是虎视眈眈仿佛下一秒就要冲上来按住她。

可叶空没说话,因此没人动弹。

少女只是维持着靠墙而坐,仰头看着她的姿势,说了一声:“我很抱歉。”

费秘书摸了下脸,也对她低下了头:“我很抱歉。”

叶空往身后紧闭的门偏了偏头:“有很好的医生正在给他做手术,虽然设备不够齐全,但据说保命没问题。”

她抬起手,把沾满血的掌心露出来:“这个好像给他挡了一下,所以稍微射偏了,没有打中要害,也没有穿透伤。”

那是一把钥匙。

很老式的,厚厚的铁钥匙。

是他们儿时的居所。

朱蔷薇挣钱后把那个小破房子买了回来。

她把钥匙寄给当时还在海外留学的朱贺,但他却一次都没有回去过。

她还以为他早就把钥匙丢掉了。

朱蔷薇从少女斑驳的掌心攥紧那枚缺了一角的血钥匙,缓缓蹲下来,最后也在叶空旁边一屁股坐下了。

她仰头靠住墙壁,闭了闭眼睛:“他会活下来吧?”

“会的。”

叶空看了她一眼:“但你最好立刻去洗个热水澡,否则不等他出来你就该被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