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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只有祖孙俩吃。

原本还该有秦筝这个客人的,但管家主动敲门问她要不要再房间里用餐,很会看眼色的秦筝立刻就答应下来。

今天人少,在小饭厅吃饭,一个长条桌,老人坐主位,温璨的轮椅停在下首。

在等菜的过程里,祖孙俩都很长时间没说话。

直到第一道餐前汤端上来,老人才勉强止住了饭桌下手指的颤抖,清了清嗓子问:“阿璨,你最近和秦小姐相处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温璨冷冷淡淡的回答,“不感兴趣。”

“不感兴趣也没关系。”他对此的态度突然变得宽容无比,“你还年轻,还可以继续挑。”

拿起调羹舀了一勺汤,也没急着放进嘴里,而是状似顺口的道:“打算休息多久回公司呢?”

“爷爷,”温璨看他一眼,“您是不是忘了,我已经取消掉集团里所有职位了。”

“这有什么,再安排上去不就行了,你难道还担心有人不服你吗?”老人笑起来,“你的几个老叔叔前几天还跟我问起你呢,都想知道你什么时候回去,他们都被别的股东催怕了,连公司论坛里员工都在催你回去,说有你在上班才有动力。”

他叹息道:“你这么长时间没去公司,是不是都不知道咱们总部又改了设计?偶尔还是得听一听股东和员工们的声音,否则等以后回去都不知道情况,还得多费时间来了解情况。”

“……”

温璨沉默地喝完了那一小碗汤,放下碗,这才淡淡道:“爷爷您又忘了,您分明向我确认过很多次,而我的回答从来都没有变过——我不会回公司了,不是暂时,而是永远都不会。”

啪——

他话音刚落,那把调羹就被猛地拍到了桌上,那勺汤水飞溅出来弄脏了老人的袖口他却看也没看,只瞪着一双浑浊的眼严厉地盯着温璨:“像什么话!我之前是怕你心态出问题才假意答应你的!难不成你还真打算一辈子就这么下去不成?看看你像什么样子!一次车祸就把你搞废了?不过就是残疾而已!你真该去看看残奥会上那些运动员有多么朝气蓬勃!你生来就比他们富有千倍万倍但抗打击的能力却不如人家万分之一!”

上菜的阿姨停在门口不敢进来,温璨扫了一眼,开口让她进。

“上什么上!你每天这么养生有什么用!年纪轻轻却比我这个老头子还颓废!继续这么下去我看你也不用吃饭了反正也不用动脑子!”

老人没好气地喝令阿姨把菜端下去。

脚步声匆匆离去,小饭厅又只剩下祖孙俩。

温璨微微叹了口气,放下刚拿起来的筷子,用手帕擦了擦嘴,这才好整以暇地抬起头,看向主位上气呼呼的老人:“爷爷,我很抱歉再也不能满足您的期望,但您还是记错了。”

他凝视那双喷火的苍老的眼睛,缓缓道:“您又记错了——我不是被一次车祸搞废的,我是被两次车祸搞废的。”

老人一愣。

“我今年才二十七,却已经经历了两次重大车祸。”

男人阴郁平板的声音回荡在小饭厅里,莫名带来一阵森森的寒气。

“第一次车祸夺走了我的妈妈。”

“第二次车祸,夺走了我的两条腿。”

“两次车祸,把我变成失去母亲的儿子,又把我变成不良于行一生都要靠轮椅活着的残废——我知道残奥会上的运动员一定比我更坚强,我也知道这世上一定有比我活得更煎熬一百倍一千倍的人,但没有办法,这就是我的极限了。”

“我已经被彻底毁掉了,爷爷。”

老人怔怔的看着他,只感觉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正在一点点渗出黑暗的寒气,带着无法驱散的诅咒般的阴霾一点点填满整个房间。

“我真的不知道还能怎么振作起来——我无数次问自己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我一定要一而再再而三的遭受厄运,我的时间我的大脑全部都用来和这些问题的答案做斗争了,光是能让自己维持体面做一个颓废的残疾人而不是失态的疯子就已经用尽了我全部力气,您不能再要求我更多了。”

“因为您也从未体会过这是什么感觉不是吗?”

温璨说:“无论是至亲在面前惨死,还是亲眼看着自己变成残废——您都从未体会过,不是吗?”

“……”

老人看着他,却又好像根本看不到他。

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没有焦距,只是很用力的望着某处,然后发出自己也不知道的声音:“如果……阿璨,如果有一天,你突然发现你有了复仇发泄的出口,你会怎么做?”

温璨阴郁的眼珠突然一动:“你这是什么意思?”

“……假如,假如第一场车祸不是车的问题,而是跟别的车相撞才害死了你妈妈,你会怎么做?”老人回过神来,发现说出的话不能收回,便舔了舔干枯的嘴皮,谨慎小心的问道:“就像第二次的时候,我本来以为你会想办法……对那个肇事者做点什么,可你却只是让法律惩罚让法官审判,你甚至没有去见过那个肇事者一面——我是说,或许,你并不像你自己想的这么愤世嫉俗,你从来都是一个不偏激、不走极端,你从来都是一个温柔的好孩子,你或许可以……”

“不。”

男人的声线就像在冬夜雪地里浸泡了一整晚的刀,轻而冷地割断了老人小心语调背后深藏的妄想。

“我的妈妈远比我的腿重要。”

“如果可以让我妈妈复活,代价是拿走我的双手双腿眼睛耳朵鼻子嘴巴,让我变成活到八十岁一直头脑清醒的人彘我也愿意。”

他轻描淡写:“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意味着,我至今都无法接受我妈妈的死。”

“而如果真的有人能够成为我复仇发泄的出口。”他抬起眼,淡而利落的说,“我一定要他死。”

“并且不能简单利落的死,而是要享尽折磨后,在无尽的绝望和愤怒中去死。”

“……”

叮——

是老人的手不小心碰到调羹,调羹又撞上空碗发出的脆响。

温璨看过去,只瞥见老人迅速放到桌下去的,微微颤抖的手。

对上他的视线,老人画皮一样扯了下那张脸,勉强挤出个笑模样:“老了,最近经常手抖腿抖的。”

说着他垂下眼,又拿起调羹做出要喝汤的样子,顺口叹息道:“我也时常在想,命运这东西实在是变幻无常——老天有时就是这么不公平,偏偏就要把厄运降临在我们一家子头上,还让我们没地方发泄。”

温璨收回视线,脸上和眼睛里都没有任何情绪,像一口只会吸收而从不反射光芒的深井。

“是啊。”他说:“可惜老天不是人,杀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