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上淳冷色睨了她一样,将饮尽的茶杯倒扣在桌案上,说出口的话显得十分不近人情。
“夏丰随了他那个主子,最爱往这种花柳暗巷中钻研,据我手中的情报来看,他出入此地已有三年之久,按照你们花柳楼的规矩,应当没有人不识得他。”
蓉娘眉眼怔愣了一瞬,很快将面上的讶异压下来,嘴角很快噙着温和的笑。
她用衣袖虚掩着唇,嗓音有些娇媚。
“贵客打探这些做什么,我们女子在这也只是谋求一条生路,客官为何要咄咄逼人呢?何况,我们擅自将客人的行踪透露出去,到时候可是要挨板子的。”
她装模作样地叹了一两口气,用余光打量着眼前的人。
单单看上两眼,便知晓他定然身价不菲,可能来这花柳楼当中,家里也定不会短缺了影子。
傅上淳无暇顾及许多,此时只想早日将这些事解决,也好带瑶光回京。
他眼神有些冷,眉目中带着肃然,一开口,便是让人不敢质疑的语气。
“三十两,将你赎出青楼,可够?”
蓉娘指尖贴在杯沿,听了这话不由得一愣,极为好看的柳眉微微颦起,反应过来后,她半开玩笑道,“公子真是说笑了……”
“一百两。”
他又沏了一杯茶,轻抿了一口,面不改色的加价道。
许是没想到他会说这些,她面色一怔,稍稍思索了一番,像是在质疑他话中的成分是真是假,语气中带着几分迟疑,“这……贵客莫要拿我作笑了……”
空气中陷入长久的沉默,蓉娘面色有些不虞,从一开始的云淡风轻,到如今紧紧皱着眉,她思索了一番,眼中瞳眸轻颤。
忽而捏紧了手中瓷杯,她抬起头来,看着眼前不似在说笑的人,一个大胆的想法忽而在心中萌生,她垂眸问了一句,语气有些发颤,“公子……说的可是真话?”
“拿得看你给出的东西值不值一百两了。”
傅上淳也并不急,反观蓉娘低头苦苦思索,雅间静了好一会儿,她才终于开口,“贵人空口无凭,小女子怎敢信?若是我将别家贵客的信息泄露出去,日后东窗事发,妈妈将这笔账算到我头上,您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奴家一人又该如何自处?”
茶已经凉了个彻底,傅上淳眼波流转,狭长的眉眼勾勒着矜贵之相,蓉娘看着都不由得有些失神。
他与生俱来的气质,实打实的让她相信,他的确出得了那一百两。
可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她不知听了多少遍,男子的承诺,向来是信不过的,她在这青楼当中兜兜转转几十年,若是真能脱身,她早便走了。
可那些说爱她、会带她走的男子,不过是借着在床上的激情,说些时兴的话,这青楼当中,多的便是人走茶凉。
她也并不会那么幸运,遇上一个良人。
可每每听见这样类似的话,她心底还是会生出一丝不切实际的想法。
许是看出她的迟疑,傅上淳指尖轻点在茶杯上,轻嗤一声,“姑娘若是不愿,在下也可另寻他人。”
她抬起头来轻轻看了一眼傅上淳,面上露出难堪的表情,轻咬着唇,好半响才说道,“公子可说话算话?若是奴家真应了,可莫要戏弄我……”
她说完,很快低下了头,眼眶忽而有些发热。
无论如何,她都想要赌一把。
她不想留在这里,当作任人践踏的妓子,即使是一身臭味的男子,只要花足够多的银两,也能将她任意蹂躏亵玩。
纵使楼中的情客对她说了如此多类似的话,将幻想粉碎在她眼前,她心中还是保留着一丝希翼。
她失神的目光落在他轻点的指尖上,缓缓聚焦,最后像是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她轻启唇畔,低垂着眉眼。
“夏丰大人虽是常来我们花柳楼,但当下他只有着固定的几个陪客,奴家未曾服侍过他,可听楼中的女娘说过,这夏丰大人来楼中的时辰并不固定,亥时较多,每次来时,定要喊上三两个女娘,若是奴家未猜错的话,如今……他人应当就在楼中。”
阁楼当中不知发生了什么,蓉娘隐约能听见有人急促离开的脚步声,听这声音,貌似还是个男子。
她未来得及深思,雅楼间的楼窗不知何时被风吹开,微风扫过眼前男子俊朗的眉眼,带起丝丝未被束起的墨发,那一瞬间,好似画中仙。
到如今,傅上淳才终于肯抬头正视她一眼。
只是这一眼,蓉娘呼吸不由得滞住了。
并不是因为他这幅姣好的容貌,而是因为他与生俱来的气质实在是太有威慑力,冥冥之中便让人很有信服力。
两人相继无言,傅上淳好似并未听见她说的那番话,也没因为她的话语做出什么承诺,等待的时间一长,蓉娘心中也有些焦急,她实在是搞不懂眼前的人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
良久,她方才唤出口,“贵客……?”
“那你,可知晓宁百泉如今在何处?”
傅上淳面无表情,连带着语气也没什么欺负,仿佛一颗石头扔进了平淡无波的大海当中,瞬间吞没了下去。
而同样也仅仅是这一句话,确实在蓉娘的脑中平添一声惊雷,她身子僵了一瞬,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的人,“贵客……问的是谁?”
还未来得及等到傅上淳的话语,雅楼的房门很快被从外推开,腰上佩剑的男子快步走至傅上淳的面前,低头在他耳旁说道。
“主上,当下已经寻到了夏丰的行踪,我们的人已经在暗中跟着他了,如今只等主上的吩咐。”
这些话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的传近了蓉娘的耳中,她霎时煞白了脸,惶恐的望向眼前的人,“你究竟是……”
傅上淳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直起身子,不可置否道,“找个人将她赎出来。”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雅间,唯独蓉娘还迟迟对着他的背影发呆,耳畔还回荡着他临走前说的那句话,仿佛是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