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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白星照耀九州,远在樊川的人尚不知道,京城此刻已经乱成了一团染血的麻。

贺寅向支道安说:“那支道弃为何选在此时露出天象?”

支道安:“殿下,今日是中秋。”

今年闰七月,世间有情人便过了两次七夕。

在这两个七月里,金卯来到樊川又回到京城。

不知不觉,原来已经到中秋了么?

“中秋啊——”贺寅呢喃道,“和他在一起看个月亮可真难。”

支道安眸色沉沉:“中秋固然可喜,但殿下别忘了,今年的秋分还没到。”

秋分者,阴阳相半也,故昼夜均而寒暑平——每年春分和秋分这两天,昼夜等长,意寓着天地间阴阳自此等分。1

怎么个等分法?

从春分到秋分这几个月归于“阳”,秋分到明年春分这几个月归于“阴”。

假如中秋在秋分之后来,那就是顺时应天,阴阳和谐。

倘若中秋在秋分之前来……

那就是时不当令,阴阳混淆,指不定就要闹出什么天灾。

支道安语调沉重:“家师把那两个天象挪到今日,是方便借阴阳乱气和人间血煞炼化他身上那颗石头。”

贺寅:“血石?”

支道安纠正道:“血精石,那邪物与殿下所说的往生境有关,一旦炼成,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他下山来,就是想改变时局,以免人间被支道弃当做炼化血精石的工具,山河板荡,血流千里。

可他千算万算,到底还是算不过天。

太子死在南楚,元和帝硬生生揪出生死不明的金爽,立为储君。

金爽这个好战分子和乌黎一拍即合,此刻正在北漠杀得尸横遍野,双方谁也不饶谁。

贺寅看向支道安:“准确说来,那血精石该是和玉沧公主有关,支道弃还是夏武帝时,曾在一块鸡心石前活剐了玉沧,后来支道弃不知怎么又要将玉沧送回往生境,可他找不到玉沧的魂魄,玉沧国也被他踏平了,就只有那块沾着玉沧公主鲜血的鸡心石还在。”

支道安哑然:“殿下还知道什么?”

贺寅反问道:“我方才把那五百年前的留信告诉你了,你有何看法?”

支道安记性很好,从那封五百年前的留信中提炼出三个要点:

一、支道弃要用生灵的血祭开往生境,金卯拿现在的他没办法,便用了什么法子去到五百年前刺杀对方,遇到了贺寅的前世。

二、支道弃为了试试往生境的效果,挑选金卯、贺寅作为实验对象,所以他们才会有两世纠葛。但在两人身上用得极好的往生境,到玉沧公主的转世——管祈身上就不管用了。

三、支道弃并不能完全掌控往生境,调动往生境时是他最虚弱的时候……

支道安眼睛一睁,说道:“现在殿下回到往生境,家师兴许不会发觉殿下的异常。”

因为他掌控不了那么庞大的世界!

那样一来,贺寅就可以想法子在往生境中杀掉对方!

贺寅见对方动容,这才把谈话引向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那往生境什么的,孤不感兴趣,孤只想知道阿奴今生的命数,怎么留住他——”

“若道长没法子那就算了,阿奴不在了,孤和他一起走便是。往生境,苍生,支道弃……呵,这些东西就交给老天好了。”

支道安:“……”

*

贺筹掰转墙上的铜狮子,打开石门。

他身后,乌泱泱的禁卫军齐齐盯着长陵。

长陵喉头凝涩,伸出手轻轻扯住贺筹的袖子。

她见贺筹半身都是血,怕得要死,但更怕贺筹追进地道杀了父皇。

于是她哆嗦着爬出去,讨好的抱住贺筹胳膊晃了晃。

贺筹把她拎开,向亲卫使了个眼色。

众人训练有素的上前。

长陵连忙张开双臂挡住地道。

她浑身都在颤抖,恨不能立马逃出这血味冲鼻的地狱。

但为了给父皇多争取一点时间,虚着胆子,手脚都抖成筛子了,还不让开。

贺筹长刀点地,笑道:“长陵,当真以为孤不会杀你么?”

长陵不自觉张开嘴想辩驳。

但她忘了,自己的舌头已经被割了。

贺筹脸色难看道:“舌头,谁割的?”

长陵比了个“九”。

贺筹大概猜到贺寅为什么要割掉长陵的舌头了,他黑着脸扯开长陵。

“他为了给金卯撑腰把你舌头割了,等二哥捉到金卯,你割掉金卯的舌头便是,眼睛也可以挖,哭哭啼啼做什么?把公主带下去,别叫她乱跑。”

亲卫们下饺子般进了地道,那边,崔兰把金卯夹在臂弯往前狂奔。

金卯紧紧抱住玉玺,这是他趁乱从暗格里拿的。

地道里传来大队人马的脚步声,金卯紧张的绷着脸。

脚步声里还有狗吠声,金卯急得浑身发凉。

这地宫是按照迷宫的方式修建的,他原本以为能借乱麻似的岔道迷惑追兵。

可追兵带着猎犬来了,就能一直追到出口,然后无休无止的追、逃!

不及多想,一只猎狗突然扑了上来。

崔兰一剑劈去。

元和帝回头看了他一眼:“前方有石门,先跑。”

几人继续往前跑,终于看到那扇石门。

元和帝叫萧抟摁下机关,把门关上。

萧抟用力摁了,不料石门久置未用,那些铁质机括早已经被地道内的湿气腐坏了!

萧抟还想再试试。

元和帝糟心的捏了捏眉:“罢了,继续跑吧!金卯,把玉玺揣稳。”

几人又往前狂奔,后面突然传来几道箭风,萧抟骂了声娘,险险避开。

“站住!”追兵跑得比狗还快,声音越来越近。

崔兰背后一凉,蓦然往旁边一闪,顿住。

地道内有夜明珠,福灵那张老脸宛如鬼魅,静静望着他。

崔兰把金卯放下,平静道:“你跟着萧抟走,我应付一阵就跟上来。”

金卯抱着玉玺,紧紧看向福灵:“管事?!”

福灵声音噶哑:“你干爹说得很对,快走吧。”

崔兰推了金卯一把:“走啊!不要给我拖后腿!”

金卯擦了把汗,捏着铁钎突然扎了一个冲上前的亲卫。

但下一刻又被崔兰吼了一声。

“我叫你快走!”

金卯抿了抿嘴,掉转头跑出去。

他刚一走,崔兰便拎着剑看向福灵,身法诡异的冲上去。

“锵——”

金铁相碰,福灵刀法快如闪电,才与长剑交接便调转刀势,往崔兰脖子上劈去。

崔兰猝不及防。

这一天他用尽了平生所有力气和手段,但低头一看,就与身上这些星罗棋布的血洞瞧了个眼花缭乱。

崔兰撑着一口气,在最后一刻一掌拍上福灵的肩膀。

无数禁卫军涌进地道,福灵肩骨断裂,忍痛看着地上那人。

崔兰拍到对方时,身体也被长刀捅穿。

他捂着肚子笑了起来:“干爹这一刀,本该捅进儿子心脏的。”

福灵没则声。

崔兰颤手捉住刀,打算最后再为那逃亡的几个人争取一点时间。

“轰隆”一声。

一辆小车不合时宜的开进地道,崔兰匆匆望去,惊喝一声。

“阿奴!”

金卯身上挂着几个火药包,推着一只装满长刀的小车,呼溜溜跑过来。

可怜那小碎步平生就没跑得这般快。

他红着眼睛用力吼道:“都让开!不许伤我干爹!”

细声细气的,像被惹急眼的小猫,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这小碎步往前支棱的人,点燃一个火药包,咻的一声往前面丢来。

福灵神色大变,连忙后退。

“磅——”碎石翻飞,烟雾弥漫,地宫跟着抖了三抖。

众人捂着眼睛痛苦哀嚎。

“撤退!炸药里有石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