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大家一同出了如意酒楼。
白浔哀怨地走在沈衍和邬夏夏后面,打了个嗝,全身上下写着一个饱字。
无他,别人是吃了一份饭,他可是连狗粮都吃了好几碗,能不饱吗?
他今日可是见识了沈衍的另一面,他给小公主布菜时的样子,简直是娴熟至极,自己都没动几筷子,眼睛恨不得都长人家身上。
白浔摇摇头,他算是清楚这家伙也是个痴情种了。
萧景砚依旧跟在后头,神色晦暗不明,突然有一个约莫六七岁、衣着破烂的小乞儿拽住了他的衣角。
“哥哥,可以给点钱吗?”
“哥哥....”
半晌,没见那瘦瘦高高的少年转身,小乞儿又问了一遍。
他面无表情地回过头,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小乞儿,瞳孔漆黑得可怕。
小乞儿被吓了一跳,瞬间收回了手,他从没见到过这么可怕的大哥哥,像是要吃了他似的。
萧景砚冷漠地看着那双拽住他衣角、沾满脏污的手,怒火渐渐在眼底积聚。
这一顿饭,他算是亲眼看了沈衍如何饱含深情地给小公主夹菜,本就情绪暴躁,好不容易稍稍压制了下来,没想到还有不长眼的东西来触他霉头。
何况这身锦袍是夏夏赠他的,他容不得旁人玷污分毫。
他冷冷地看着小乞儿,本想直接扯下他的手,却见远处走来一道鹅黄色的倩影,他硬生生僵住了动作,转而轻轻蹲下,眼底恢复了清澈。
小乞儿眨了眨眼。
他是在做梦吗?这个大哥哥怎么又变了副样子,现在感觉又很好说话的样子。
萧景砚望着他,温和地说道:“抱歉,哥哥没有钱,帮不了你。”
他轻轻抚摸着小乞儿的头,苍白修长的手中已经蹭上了一层脏污,他正极力掩盖着胸口的嫌恶。
小乞儿闻言有些失落,正想转身离去,却听一道好听的女声传来。
“怎么了?”邬夏夏问道。
沈衍去了前面排队买炸货,她忽然瞧见一名浑身脏兮兮、穿的破破烂烂的小男孩正与萧景砚拉扯着,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便带着引月折了回来。
“见他可怜,无奈我囊中羞涩,有心无力。”
萧景砚似乎很难为情,苦涩的笑了笑。
邬夏夏了然,心情开始变得复杂。
因为最近的事情,她竟忘了他也是个有着一番热忱、心善之人,想起今日还夹带着别的目的,心里越发地对他有些愧疚。
或许真的只是她和阿衍哥哥多想了...
小乞儿瞬间忘了方才萧景砚怪异的变化,转而被突然出现的少女吸引住。
他从没见过这般好看的姐姐,虽戴着面纱,但也无法掩盖脱尘的气质,一双美眸竟是琥珀色的,衣裙灵动,宛如画中仙子。
见他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邬夏夏蹲下来,问道:“能告诉姐姐为什么需要钱吗?”
小乞儿听后,眼眶红红,抽泣道:“娘,娘亲生了病,若是没钱,她就要死..死了,呜哇...”
邬夏夏连忙拿出身上带着的锦帕替他轻轻擦去泪痕。
那洁白干净的帕子瞬间染上了黑漆漆的污渍。
少女焦急的模样狠狠刺痛了萧景砚的眼睛,他冷冷看着眼前的一切,微眯眼睛。
脑中突然忆起那蠢女人说的话——
“你以为我那心善的七皇妹只对你这般特别吗?”
“我告诉你,你和那些阿猫阿狗没有任何区别...”
…
思绪迅速回拢——
他猛地睁眼。
先前他的确是过于自信了,认为这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
直到亲眼看到这一幕。
是啊,他的夏夏在乎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他在她心里根本算不上什么!
萧景砚终于第一次感到了危机感,这种认知让他的情绪彻底颠倒,恶念急速涌上心头,极端偏执的想法已经快压抑不住。
他垂在身侧的手捏的很紧,眯眼盯着那个小乞儿。
凭什么,他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都可以得到夏夏看自己那般的眼神?
他说过,会把小公主在乎的所有东西,统统毁掉....
他细细盘算着青枫回来的时间,到那时,他会亲手让青枫杀了他。
萧景砚笑着,浑身血液都兴奋了起来。
邬夏夏替小乞儿仔细擦拭后,将锦帕一并送与了他。
她让引月递了小乞儿一部分银两,她并没有直接给他很多钱,她想让小乞儿学会自己谋生,而不是整日乞讨为生。
有时候,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这笔钱,足以让你娘亲度过最艰难的日子,但姐姐希望你去好好找一个活儿谋生,自己养活你的娘亲。”
小乞儿懵懂地听着,认真地点了头。
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番话,很多有钱的哥哥姐姐都是不耐烦地扔下钱就走,亦或是看都不看一眼便走了。
这个仙女姐姐真好,他日后定要成为姐姐说的那般有担当的男子。
“谢谢姐姐!”
小乞儿仔细揣着钱袋,转身离开,走前邬夏夏还让引梅塞了小乞儿一袋零嘴。
“公主,要不要奴婢跟去看看,免得钱袋被有心人给夺走....”引月考虑地比较周全些,试探道。
邬夏夏望着四周拥挤的人群,点头道:“那就辛苦你了,引月姐姐。”
引月走后,萧景砚用自己干净的衣袖,轻轻为少女擦去手中残留的污渍。见她没有拒绝自己,萧景砚的心情稍稍好了些。
“夏夏是我见过,最善良的人。”
他低着头认真地擦拭着,突然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直到完全干净才停下。
“谢谢你,萧景砚。”她尴尬地收回手。
“若是有一天,我不再需要帮助了,夏夏还会来找我吗?”他又说了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他不甘心,不愿面对这个残酷的答案。
邬夏夏眸中敛着疑惑,深深地看着他。
她总觉得从酒楼出来之后他就怪怪的,如今又问了这么一句。
不再需要她的帮助,就意味着他已经变得足够强大,这难道不是他想成为的人吗,为何还一定要她在身边?
如果先前的照拂让他对自己产生了依赖感的话,那她必须及时制止。
“萧景砚,若我们还是朋友,你....”
少年激动地打断了她。
“若我不想只做朋友呢?!”
邬夏夏后退一步,似乎被吓到了,萧景砚的情绪似乎有些失控,她不曾见过这般强势的他,震惊得久久不曾开口。
这时,引梅从前面小跑过来,手里拿着一大袋炸货,嘴里还念叨着:“公主公主,沈大人买到啦!”
萧景砚意识到刚刚自己的面具有些崩裂,迅速冷静下来。
他闭了眼,然后慢慢睁开,眸光恢复清明,注意到她后退的小动作,不禁懊恼自己太过冲动,吓到了她。
邬夏夏回过神,刚想开口。
“吓到你了吗,其实我想说,夏夏,我想成为你真正的朋友,可以吗?”
少年语气平和,带着小心翼翼,愧疚道。
邬夏夏轻轻点头,还是有些没缓过来。
如果他真的没有问题,她愿意与他交好,只是,仅限朋友。
引梅不明所以,视线在二人之间来回打探。她这是错过了什么?
“公主,沈大人在前面等着咱们,要过去吗?”
她顾着吃,差点忘了正事。
邬夏夏朝前边看去,见那名长身玉立的男子正两手拿着烤串,站在中心静静等待着她。
明明身处烟火中,却不染分毫。
他就这般站在那,如云鹤般谪仙清冷,矜贵优雅,眼中只有她一人。
“阿衍哥哥...”
每当邬夏夏感到又不安全时,她都期盼着能回到沈衍的身后。
这个人,已变成了她的习惯、她的信靠,是她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如今,又成为了她的后半生的伴侣,与之偕老。
她跑过去,扑进他的怀里。
她不喜欢方才与萧景砚对话的感觉,越来越觉着后怕,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沈衍不明所以,小姑娘很是用力一扑,他双手拿着东西,差点被撞得后退一步。
他将手中之物交给引梅,轻轻安抚着她,整理着她凌乱的发丝。
萧景砚依旧站在原地,笑容僵硬。
他注视前面紧紧相拥的二人,修长的手指摩挲着,薄唇垂下,那双漆黑的眸子寒意涌现。
“夏夏,只不过是掀开一丁点面具,你就害怕了吗....”
“若是全部呢?”
他低低地笑着。
少年冷冽的眸子向东侧的方向看了几秒,随后跟上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