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衍让引月喊了御花园附近的宫人们一同寻找,而邬夏夏则跟着沈衍去了质子所在的西苑北侧。
从御花园出来后,花香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西苑泛着凉意的泥土草木气息。
一靠近西苑,她就觉得冷,邬夏夏不由靠近了点沈衍。
这个破地方她定是和她八字相冲!
西苑北侧的殿门老旧,高处的琉璃瓦也长时间未曾修缮,颜色已经有了几分黯淡,门外也无人看守,一片荒凉之色。
沈衍站在门外,向里面恭敬道:“不知魏质子可在殿内?在下沈衍,前来寻一只方才坠落的纸鸢,叨扰了。”
半晌,听见一阵脚步声传来,邬夏夏不由地躲在了沈衍背后,只露出一只毛茸茸的小脑袋。
殿门缓缓打开。
虽说春日里暖和,但也称不上热,尤其夜晚,仿若冬日。
可来人竟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玄色薄袍,身形修长,未挽起的发丝垂在脸侧,只简单扎了一根玄色发带。眉目疏淡,鼻高唇薄,长睫垂下淡淡的阴鹜,微风吹过他额前碎发,露出大半张精致的面容。
好看虽如是,但面庞过于瘦削,生生压下了三分俊秀,多了几分病态感。
时间仿佛静止了几瞬。
这是和沈衍完全不同的气质与长相。
邬夏夏的心思仿佛在霎那间被打乱,要知道,在她印象中的质子是吃人魔鬼般的长相,谁知...竟生的这般好看。
她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萧景砚一眼就看见了藏在沈衍身后的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他同样在悄悄打量着她。
少女看起来还未及笄,展现在她身上的干净、美丽、高贵,样样都是他身上所缺失的东西,见此,他垂下眼,眸中闪过一丝讥讽。
不喜欢。
再次抬眼时,他唇边微微勾起一抹得体的笑容,朝着少女的方向轻声道:“在下萧景砚,久闻栖夏公主美名。”
话音一落,就看见那颗小脑袋缩进去几分。
邬夏夏被吓了一跳,这质子殿下怎么认得她?
纵使他长得好看,但昨日的刻板印象可还在她脑子里呢,她可不敢贸然与那萧景砚说话。
见少女不理他,萧景砚眼中又多了几分嘲讽,视线落到前方,眼底笑意悄悄淡了几分,只微微颔首:“沈公子,久仰大名...咳咳咳。”
沈衍还没来得及回礼,便见少年突然侧头咳嗽,瘦削的身体剧烈颤抖着,眼睛瞬间泛起了红色,显得他像条可怜的小狗。
邬夏夏探出脑袋,悄悄观察着他,不禁有些困惑。
这般的瘦弱无力,看着也不像是会随意打骂宫人之人啊....
萧景砚俯身,愧疚道:“抱歉,萧某身体孱弱,失礼了。”
沈衍探究的目光在萧景砚身上轻轻扫过,见此人且谦谦有礼,不是个难相与的,便削弱几分疑心,上前与之细说了来意。
萧景砚闻言,思索一番,只轻轻摇头说未曾看到。
邬夏夏一听,眼中的希望之光瞬间熄灭,眼角微微垂落。
她不甘心,大着胆子,轻声开口道:“殿下真的没有看到一只很漂亮的小凤凰吗,它有长长的尾羽,是彩色的。”
少女用一双好看的琥珀色眼睛看向他,湿漉漉的眸中闪着期待,仿佛他手里握着的是她全部的希望。
这令萧景砚很是兴奋,心底的恶劣想法让他更想狠狠地欺负她,亲手熄灭她所有的希望。
半晌,萧景砚盯着她的眼睛再度开口——
“不曾。”
果不其然,那双甚是灵动的眼睛再次垂下,难掩失落之意,眼眶已慢慢变红。
萧景砚满意极了。
这个样子顺眼多了,远远比方才的模样更要美,像极了他屋里那只残破的小凤凰...
沈衍倍感无奈,若是没有,也算天意。
这本是他做的最满意的一只纸鸢,竟就这么丢了。
不忍看小姑娘如此伤心,他转头安抚道:“公主,或许引月他们已经寻到了,若当真寻不回,臣定会再做一只更好看的给你。”
邬夏夏看着沈衍担忧的眉色,虽难过,但也温顺地点点头。
忽的想起袖中的那枚玉珏,邬夏夏又急忙拿出递给萧景砚,询问道:“质子殿下可认得这枚玉珏?昨日从你宫里的太监那取得的。”
又转头与沈衍解释道:“昨日不小心遇见的,那名太监鬼鬼祟祟,说是捡来的,所以还未来得及告知阿衍哥哥。”
萧景砚接过这枚丢失的玉珏,面上带着几分感激。
“这本是在下贴身之物,一直妥善保存,竟不知如何去了他们那里,多谢公主替在下寻回。”
言语间说的尽是他自己的问题,并没有怪罪那几名太监偷窃之意。
沈衍也仔细看了眼这玉珏,便知出自皇室,并非寻常之物。
邬夏夏原本失落的的面孔总算缓和了些,浅笑道:“物归原主,本公主也算是帮上忙了!”她将玉珏放到萧景砚的手中,让他好好保管。
不小心触碰到她的手指时,萧景砚感受到了不曾体验过的柔软触感。
但很快,少女就迅速转身离开,这暖意仿若昙花一现。
邬夏夏想起那几个谎话连篇的太监,柳眉一皱,愤愤道:“那几个伺候你的人偷懒就罢了,竟敢偷拿你的东西,还肆意诋毁你!”
“本公主替你换了他们如何!”
少女的眼神明亮而干净,似初生婴儿般纯净,直直的望进他的眼底,好像能看穿他那虚伪的假面。
萧景砚看着眼前处处为他着想的少女,面上虽无波动,却感觉一种陌生的东西向他包围。
善意吗?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锐利。
不,他不需要这种虚伪的善意。
她们这些尊贵之人,惯是喜欢用怜悯卑贱的人,来满足自己虚荣的善心,其实背地里都是一样的高高在上、肆意欺凌弱小。
听到她提起那几个废物,他在内心嗤笑,还不急,留着他们还有用处。
萧景砚干涩发白的唇角扯出一个微小的弧度,自嘲道:“我本就只是一个卑微的质子,在魏国人微言轻,不曾受人尊重,连温饱都是难事。”
“如今贵国这番待遇,已是恩赐,在下不胜感激,怎还敢奢求其他?”
冷风吹过他的衣角,他站在逆光处,安静地笑着,一字一字仿佛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开口时那双好看的眼眸仿佛失去了焦距。
但看向邬夏夏时,又是那般坚定。
她只听到男子似乎在恳求她放过那些宫人,不愿成为众人的眼中钉,只想好好活下去,她没想到他出身皇室,却活的如此艰难。
邬夏夏地看着沈衍,许多言语仿佛堵在了喉咙里。
沈衍亦是没想到魏质子居然是这般的性子。
他生在权贵世家,见过眼高于顶的贵人,亦见过艰难讨生活的穷人,可却未见过以活下去为目标的皇室子弟。
邬夏夏扯了扯沈衍的衣袖,试探道:“阿衍哥哥,我们若得空便多照拂一下他吧,可以吗?”
半晌,沈衍的目光温柔地落在她的脸上,眼中尽是纵容,轻轻开口道:“臣听公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