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默离左手往后一挪,感受到了黏腻,手拿下来一看,手心上多了未干的血迹。
刚出去的时礼还是不放心,与丁六说了几句,让他在外面等着,又回到了一片狼藉的书房,一进来恰好看到了他手上的血。
他急步进去,“公子,您受伤了!”
楚默离将手放下,“小伤。”
他这话才说完,右耳后面也有血流下来。
时礼不敢再信他的话,注意到他后脖颈擦伤了两处,再想到他先前又是被撞又是被砸的,担忧道:“我去找大夫。”
楚默离制止他,“不要声张。”
时礼明白了楚默离的顾虑,也不能违背他的命令,最后只能赶忙去找了备用的伤药来。
他一手端着一盆水,一手拿着托盘,准备给楚默离处理伤口,看到屋里还站了个水乔幽,将放着药物等物品的托盘递到了水乔幽手上,“水姑娘,烦请搭把手。”
水乔幽以为他是让自己帮忙端一下托盘,这点小事她自是不应拒绝,将托盘接了过去。
“丁大侠还在外面等着。”时礼先对楚默离说了一句,又转对水乔幽道:“水姑娘,公子的手……你上次。”
时礼停了口气,才将话续上,“公子的右手不方便用力,再麻烦你给公子处理一下伤口。”
见过两人两次‘亲密’行为,时礼一点也没觉得自己这请求有什么不妥,话一说完,放下水就又急急出去去找丁六了,几步就踏出了小小的书房,根本不给水乔幽拒绝的机会。
屋里眨眼又只剩两人。
水乔幽瞧向楚默离,楚默离恰好也看上她。
水乔幽目光下挪移到他右手手腕,记起刚才无意间瞥见他写字用的是左手。
时礼刚才那话虽然没说全,但她已经想到了上次在原阳的旧事。
他偷袭她,她当时差点扭断了他的手。
夙沙月明先前就说过,他的手必须好好休养,不能再出意外。
就在刚才,他还将右手垫在她头下,被她磕在了地砖上。
楚默离耳后流下来的血已经到了脖颈处。
小小的书房里一片狼藉,连个下脚的好地方都没有了。
水乔幽环视了一圈想让他先坐下,又将话收了回去。
这里的狼藉和他被误伤说到底也是因她而起,水乔幽准备将书案处先简单收一下。
楚默离看出她的想法,“换个地方。”
他先迈脚,走向对面的卧房。
这一动,他背后也有几处传来了不适感。
他没伸手去碰,脚步如常。
水乔幽止了收拾的想法,端着水和托盘跟上他。
卧房里空间也不大,过了屏风,就能将整个房间一览无遗。
水乔幽放下托盘,进入正题,“除了手,公子还伤哪了?”
楚默离如实回答:“后背。”
水乔幽看他说完了没动,只好道:“你,将衣服脱一下。”
水乔幽说完低头,查看起时礼找来的药。
楚默离瞧着她动作,动手脱了衣服,在一旁坐了下来。
水乔幽转头,就见到他露出来的背上已经红肿了两处,左边肩胛骨上甚至开始泛出青紫了。
除去耳后,脖颈后面也有两处擦伤,伤口不深,却有一处延伸到了后背,耳后那处则有寸余。
她用她那点浅薄的医术给他看了一下,应该都是皮外伤。
她闻着药味找出一瓶估计是止血的药,跟楚默离确认过后,先给他处理外伤。
伤口微有痛意,上好的止血药洒在上面让这种痛感猛地加剧。很快,皮肤上又传来了不属于自己皮肤上的那种微微凉意,让楚默离想起了不久前脸上的那种感觉。
它们像又不像,楚默离忘记了伤口的痛感。
须臾,那股凉意在耳后的皮肤上摩挲了一下,带来些许痒意。
“阿乔。”
声音从楚默离嘴里脱口而出,他有点想避开那只手,却又有点抗拒自己这样的想法,矛盾之下,还是没动。
“嗯。”
水乔幽低头,以为他是有什么话要说。
楚默离抬起眼睛,捕捉到的眼睛,却未再说话。
慢慢的,视线不自觉移到了她的唇上。
他这一眼,让先前书房里那种不知名的气氛似乎转移到了这里。
水乔幽对他此时心中所想,似有所感,动作自然地将视线又转回到他的伤口上。
楚默离再次感受到那种痒意,没再说其它的,收回视线,好方便她处理伤口。
接下来两人都是安安静静的,只是那种气氛好像并没有随着两人的安静而散去,甚至在慢慢填充不大的房间。
水乔幽动作麻利地给他处理了外伤,看他手上伤口已经渐渐凝固,又挑了瓶治跌打损伤的药先给他处理后背的跌打伤。
治疗跌打损伤的药揉进皮肤里,皮肤上迅速泛起热意。
那种热似是通过血液传到了心上。
他想起刚才最开始她搂上自己的腰,似乎也有这种热意透过衣服,传到皮肤上。
楚默离生出想要回头、抓住那只手的冲动。
他觉得自己或许还是应该说点什么,“你今日,是为了三生畔的事过来的?”
水乔幽听他问起,边忙边回:“是的,明府让我过来请示,此事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若是一般人,这种时候,应该是会先好奇其中因由。
接下来,水乔幽也未问。
似乎,他说不说,她也不在意,她回去如实回禀就行。
楚默离自己想动手将左手上的血迹擦了,右手手腕转了两下,放弃了。
“昨晚,夙秋去了三生畔。 ”
今早听到三生畔的事时,水乔幽已经猜到了。
楚默离突然有此动作,应该是夙秋发现了什么。
没有听到她问,楚默离接着往下说。
“他试探了那个毕三娘,从她的身手辨出,她可能出自双溪楼。”
双溪楼。
夙秋所说可能,那基本就等于确定。
难怪他的动作会如此迅速。
水乔幽听到他和自己说这样的大事,手上动作没受一点影响。
楚默离听不到她声音,问了一句,“可还记得双溪楼?”
水乔幽终于回了一句,“嗯。”
她自然记得。
她随他第一次前往淮北之时,在盐奇城外遇到的杀手,便是来自双溪楼。
那一次,右辞也在现场。
“毕三娘。”楚默离沉吟道:“她有可能是双溪楼的树堂堂主风致,也有可能是溪流。”
溪流,双溪楼那位失踪的二楼主。
“这件事,暂时还不宜让外界知晓。人,先放你们那里关押几日。”
“好的。”水乔幽有分寸的不多问,“我明白了。”
“嗯。”
楚默离自己又沉思了片刻,向身后的她问道:“阿乔,你认为此人,会是谁?”
水乔幽专注着手上的事,眉眼未抬,“我对双溪楼不了解,不能解答公子此问。”
楚默离感受着她手上的力道,给她补充,“双溪楼的树堂堂主风致是他们四大堂主之首,但是,多年来,此人极少在外面露面,外界之人甚至不知此人是男是女。”
毕三娘来临渊城已有八年,她若是风致,树堂堂主的神秘也就能解释了。
三生畔消息灵通,卖消息的同时,实际也是搜集消息最快的。有时候,能居上座,也不一定全需靠武力。风致若有三生畔做依,能稳坐双溪楼四大堂主之首亦不奇怪。
“外界关于溪流的讯息则更少,至今连天霜馆都画不出她的画像。”
先前桑国消亡时,双溪楼作为桑国皇室放在江湖的眼睛,江湖上对它的事也谈论颇多,水乔幽对于双溪楼的两位楼主倒是有所耳闻。
大楼主兄长溪梣,见过他的人不多。
至于这溪流,那就更神秘了。外界谈论的和楚默离现在所说一样,似乎好像从来没有外人见过她,就连双溪楼内的人,都鲜少有人见过她的真面目。溪流在江湖上成名也有数年之久,可甚至连她年岁几何,都无人知晓。
她和这隐藏在临渊城的毕三娘,听起来似是的确也有几分相似。
水乔幽见楚默离没再继续说了,简短回应了一句,以示她有在听,“哦。”
楚默离对她这反应也是见怪不怪了。
水乔幽给他处理好了背上的伤,忙碌的时礼还未进来。
水乔幽放好药转身,楚默离指着衣柜出声求助。
“可否帮我从里面取件衣服?”
他刚脱下来的衣服不仅沾了灰,还染了血。
虽然天已开始向夏日过渡,屋里不穿衣还是有点凉的。水乔幽记起他刚才脱衣服的地方动作不太流畅,没有拒绝。
楚默离不挑剔,“随便哪件都行。”
水乔幽就随便给他拿了一套。
衣服拿回来,见他左手仍旧一手血。
她放下衣服,还是先给他处理手上的伤。
她从他的身后到了她的眼前,光线透过窗户打在她脸上,让她脸上出现光晕。
楚默离目光随着那抹光晕往下移,又移到了她唇角上。
“阿乔。”
水乔幽刚好将他手上的血擦拭干净,听到他清雅的声音,下意识抬头。
四目相对,水乔幽看到了他眼里的自己。
周围静默少时,水乔幽看他并未有其它话,目光回落,继续忙自己的。
如此一来,她未留意到,楚默离上半身在慢慢往前倾。
“好了,伤口……”
水乔幽给他处理好伤口,一边叮嘱注意事项一边抬头,话说一半,发现他的脸近在眼前。
这样近的距离,他们听到了彼此都不重的呼吸声。
他身上未有攻击性,脸上线条较先前忙碌时柔和许多。
水乔幽向来定力好,没被不知何时靠近的脸吓到,也未挪开视线,停顿一息,将刚才的话续上,“不要碰水。”
“嗯。”
楚默离瞧着她目光未移,轻声应下,清雅的声音里好像还多了点其它的。
水乔幽收拾药品时,不动声色地往后仰了一寸,拉开了两张脸的距离,语气自然问道:“你的右手,可有被撞到?”
楚默离垂眸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过了半息将手放到她面前。
这只手估计是因护她,在地砖上擦伤了一点,开始好像没事,现在看着也有点凄惨,手背到手腕还有点发红。
水乔幽先给他擦伤处理了一下,又给他手腕上涂了点治疗跌打损伤的药。
刚准备给他揉开,目光所及处的光线似乎又暗了一点。
她头也没抬,准备又往后仰一点。
楚默离出声再次喊她,“阿乔。”
水乔幽这次没做声。
楚默离不在意,轻声问她,“在想什么?”
水乔幽能够感受他的目光,过了一息,视线抬起,“公子书房里的损失,算好了,告诉我。”
就是他那书房的损失一看就有点大,这让人有点发愁。
“……”楚默离瞧着她正经的神情,心里有点想笑,“今日的事,与你无关,不用你赔。”
这个事情,起因在她,再往前想,他们算是一人一半。
水乔幽说的话是认真的,但他说这话听着也没作假。
他如此说了,水乔幽也没有纠结,不和他争论了,“谢公子大度。”
谢道完了,她垂下眼眸继续手头上的事。
楚默离心里的笑到了嘴角,嘴角微微扬动,瞧了她一会,感受到手腕上传出的热意,缓声道:“刚才。”
又是这两个字,说完他又停顿下来,尾调引得人思维发散。
水乔幽语气真诚,“我手重了?”
“……没有。”
得到肯定回答,水乔幽手上保持了之前的力道。
楚默离身体保持着那个弧度,语气中又添了几分认真,“那晚,你认为那只是人警惕时的本能反应。那么,刚才,又是为何?”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尾,语焉不详,水乔幽却是立时听懂了,手上动作微有停顿,很快又恢复过来。
楚默离睫毛轻落,瞧了一眼她落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没再凑近她,看着她脸,声音比刚才轻缓,吐词却又更清晰,“刚才,你的心跳,我听得很清楚。”
他赤裸着上半身,身体倾向她的方向,两人之间明明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话音一落,从书房里转移过来的那种怪异的气氛,却仿佛瞬间填满了整个房间,使得人呼吸像是都要不顺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