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谦嘴上要让米二在牢里多待几日长教训,走的时候,米大爷还是将人保释了出来。
这件事是水乔幽陪着他们去办的,米大爷让人多给了银子,但是,办事人员只收了该收的,没有多收米家一文钱,水乔幽也拒绝了随行的米管家递过来的照应费,全程也未为难他们。
米二公子被关了两晚,有些狼狈,但因一直住的是单间,比其他人还是要好很多。出来的时候,之前那点担心不安隐了起来,人依旧是趾高气扬的,还没出大牢范围,又骂了官差几句不长眼。
风烟书院实力不凡,多数人觉得,若不是它不出临渊城,它估计是能够上江湖四大世家的,它在临渊城的地位堪比府衙,官差们虽然端的是官府的饭碗,可要想在临渊城端稳这碗饭,就决不能得罪风烟书院。
这件案子还未定案,就算真的定案了,多数人认为也不会伤到风烟书院的根本。只是被骂几句,大家也未做声。
水乔幽在外面站着,瞧着米二还想踢旁边的人,没有其他人的顾忌,淡声提醒他,保释期间,殴打官差,羁押期限再加半月。
管家连忙拖住米二,替他向大家赔罪,米二呆愣片刻,反应过来自己居然真的被唬住了,恼羞成怒,想要骂水乔幽。目光一对上水乔幽没什么情绪的眼睛,他却莫名一怵,气势立时矮了下去,人终于老实了一点。
其他人见到这场面,腰也挺得直了些,对水乔幽又一次刮目相看。
到了大牢外面,米二看到米大爷严厉的眼神,气势又收敛了些。
只是,直到现在,他也不认为自己所惹之祸有什么大不了的。
同他一起被抓的米混几人,风烟书院丢不起那个脸,也一同保出来了。出了府衙,他们看到米谦的马车,见了礼后,吓得一溜烟跑了。
米二跑不了,只能紧张地站着。
米谦没有呵斥他,语气如常让他上车。
米二松了口气,更坚定自己先前的想法。
马车停到自己家门口,米二看到焦急等待的米夫人,想借此机会,先脱离旁边二人的眼睛。
想法刚起,米大爷却直接吩咐米夫人回自己院子,命令他跟着他们去了书房。
到了书房,他还在想该找什么借口,让错转移,米大爷就一脚踢过来了。
平日里,米谦见到这种情形,都是会呵斥自己儿子,今日他在上首坐下,任凭米二喊他救命,也未喊停。
那些凭证账册是证据,官府是不会让他们带回来的,但是那几笔数字,父子俩都已记住。
米大爷直到自己打累了,才停下手来。歇了口气,向米二问起他在聚财阁赌博之事。
米二一口咬死自己之前没去过,就是看这次赔率太高了,没忍住才偷偷去赌了两次。
米大爷又忍不住想揍他了,“那你为何要押石帮?”
米二觉得他话问得有点多余,“我都知道它会赢,不押它还押吹雪巷?”
“你怎么知道它会赢?”
“难不成你们还会让它输?”
米大爷被他问住了,知道自己都被他气傻了。
之前在府衙,虽然他们强调他们风烟书院是遭人诬陷,但是他们自己心里清楚,他们的确没有没有联合聚财阁做局圈钱,可这最后的赢家也只会是石帮。
正是如此,他们风烟书院才会禁止门下众人参与这个赌局。
米大爷看了米谦一眼,想骂米二一时都找不到词了,最后见他还不知悔改的模样,只想到了一句,“蠢货。”
米二想回嘴,嘴一动扯到了刚落下的伤,还是没回了。
米大爷瞪了他一眼,又问起了他银子的来源。
米二先前还说是借的,因他是风烟书院的公子,聚财阁也没要他利钱。
米二又问了他之前到底有没有去赌过,他坚称没有,气得力气恢复已经恢复不少的米大爷又将他往死里揍了一顿。
听到米大爷都知道了,还听到自己欠了聚财阁几万两银子,米二有点懵。
他一直以为那些银子石帮已经帮他付过了。
他亦不知自己在聚财阁欠了那么多银子,更不知如今这些欠款利滚利已经到了几万两。
他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再敢隐瞒,说了实话。
米大爷听到他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顿时觉得连蠢货二字都是他高攀了,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生出这么一个儿子。
米谦看着跪在地上的米二,摸着手上的戒指想着今日府衙里水乔幽的那些话。
米大将他所想说了出来,“父亲,看来,咱们家真的被人算计了。”
只不过,那聚财阁家业再大,若是只有他们一方,肯定也是不敢算计他们风烟书院的。
“这个石朗,居然敢与您当面一套,背面一套,当真是不知好歹。您说,是不是还有人在背后给他撑腰?”
聚财阁给他的儿子借银子,看的不是风烟书院的面子,却是看的石帮的面子,这就证明这算计和石帮脱不了关系。
在米大爷看来,石帮虽然有点能力,却应该也没有达到敢玩弄他们风烟书院的能力,它的面子更不可能大过他们风烟书院。
他话刚说完,管家进来禀告,府衙已经分派了人去其他三大门派调查。
米大看向米谦,“父亲,会不会和他们有关?”
米谦沉吟未语。
他们去接米二之前,也已知道其他三派都有人参与了这次的赌局。可是,从此事刚爆出一直到现在,外面说的都是他们风烟书院,没人提到其它三派,从中可以看出,这件事针对的就是他们风烟书院。
还在府衙时,水乔幽说到有人做局,米谦就想到了其它三派。他知道袁松让水乔幽说那些话,也是为了让他这么想。
他更清楚,袁松新官上任,估计是有点不喜这临渊城的规矩的。
他此举一则因没有实证,不想得罪人,故意不点破,二就是想通过他去试探他们,瓦解他们,一举两得。
米大爷细想过往,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没错。
外面看他们四大门派似是同气连枝,他们自己却清楚,那三派一直都在觊觎他们风烟书院的位置。尤其是那紫金门的任门主,本就野心勃勃,上次他们还让他让出了城东的生意,他表面上是没意见,内心里肯定是对他们更加不满了。米大爷以前还听说,他们通过赵涟搭上了一位大人物,也是在那之后,他们紫金门愈发没将他们风烟书院看在眼里。
米大爷虽然没能证实此事,但是结合他们近两年的行事来看,多半是真的,若是他设局陷害他们,也不稀奇。
米大爷知道这个时候找他们对质肯定是没用的,但还是提议找他们来试探一下。
米谦回想今日袁松说过的所有话语,否了他的建议。
聚财阁的事情一出,石帮想通过米二套牢他们风烟书院的算计暂时是被破了,可这也相当于他们给官府送上了一个把柄。
袁松说的大错小错并不是米二真的犯错,而是在告诉他,这错是大是小,决定在他。
这些人暂时不能见,但这聚财阁的东家,他们还是要见一见的。
可是这聚财阁这两年多半都是交给管事在打理,东家并不常露面,两个月前,他还带着家人去他岳家探亲去了,如今根本不在临渊城。
找不到东家,他们就派了人去大牢询问管事。
袁松早上派了人去三大门派通知‘苦主’前往官府登记,一上午过去,三大门派都没有来人。
米家一家走后,水乔幽找了间空房眯了一会。
补眠完后,她安排了一些人,上三大门派问询调查。
她自己没有去,又喊来账房将外面目前登记的骗款算了一遍,随后听到米家派了人去大牢。
她猜到他们是要找聚财阁的管事,迈步去了大牢,亲自又去审问了管事一番。
故而,风烟书院的人也未能见到这位管事。
从牢里出来,水乔幽带了两个人,去了石帮。
米谦回去后没有找其它三派商谈,也未找石朗对质。
石帮里面,运转一切如常。
帮主石朗亦如往常一样,没有露面。
水乔幽听着接待她的人说石朗近日有事外出也不质疑,让他转告,两日之内,他们石帮主最好去一趟府衙,否则,官府会直接以诈骗之罪前往石帮搜查。
水乔幽也未问询其他人,放下这话就带着人离开了。
天黑之时,府衙外面还在登记受骗名单,水乔幽在外面站了一会,离开府衙去了三生畔。
她一进门,顾寻影就飞奔到了她的身边,诉说自己的‘相思之苦’。
说到一半,毕三娘出现了,同水乔幽打了个招呼,嘱咐顾寻影一定要照顾好水乔幽。
送走毕三娘,顾寻影就拉着水乔幽去了自己房间。
酒菜上来,顾寻影连忙将门给关上。
水乔幽看了门外一眼,让她陪着自己一起坐下,聊了些有的没的,告知了自己这两日事忙,接下来几日,估计也不能常过来。
顾寻影问了几句‘心思敏感’的担忧话语,水乔幽耐心回着,却还是没有透露出自己的公事。
聊了小一炷香,水乔幽让顾寻影去给自己弹琴,两首曲子下来,外面贴门走动的身影不见了。
顾寻影又弹了一首,回来‘陪酒’,告知了水乔幽,她这两晚没来,但是‘派’了人送了重礼过来道歉,毕三娘也没让她去陪别的客人,并同她打听了她几次,后来还向她透露了她的身份,嘱咐她要把握住她。
顾寻影感觉她不是单纯地在向她问一个客人的情况,而是想通过她打听她的近况。
水乔幽肯定了她的判断,“她是想通过你向我打听聚财阁的事。”
原来如此。
顾寻影说的重礼道歉一事,水乔幽知道是她自己弄的,没在意,问道:“这两日,楼上可有客人?”
“来过几个,但毕三娘都没有去陪过。那几个败家子这两晚都没来,不过,先前来的那个陌生人,昨日白日里过来了。”
可惜,白日里人少安静,自从知道毕三娘身手不俗,顾寻影比以往更谨慎,没有去偷听,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
“我和公子那边对过了,那人是从石帮来的,从这里离开后,又进了石帮。你猜得没错,他就是石帮的人。”
水乔幽来时便说了自己最近事情多,这晚她只在顾寻影房里坐了半个时辰就准备离开了。
两人从房里出来,走了几步,看到有一小厮模样的人从外面进来,与在大堂中的毕三娘耳语了几句。
传完话,那人又出了三生畔。
毕三娘背对着她们,水乔幽没能看到她的神情。那人走后,毕三娘照常在大堂招呼客人。
水乔幽脚步一转,搂着顾寻影倚在了栏杆上。
两人在那里站了一会,毕三娘换了个位置,却仍在大堂里忙活。
水乔幽下了楼,毕三娘看到她们,又过来挽留了她几句,水乔幽拍着顾寻影的手,也请了毕三娘多照顾顾寻影。
毕三娘这才相信不是顾寻影没有照顾好,让顾寻影送了她出门。
水乔幽出了三生畔,走了一小段,趁着没人注意,拐进了一条不起眼的小巷,靠在巷口,别人看不见她,她却可以盯住三生畔的门口。
然而,进去后,她很快感知到里面还有人,当下决定再换个地方。眼睛要收回时,却和里面的一人视线对上了。
巷子里很昏暗,即使是她,也看不太清楚周围的一切。可无意间对上的眼睛,给了她一种熟悉之感,她下意识停住脚步。
她未做声,对面的人也未出声。
两人于暗夜中对视了须臾,巷子里的第三人有点忍受不住这种说不出哪里怪异的气氛了,先行出声给水乔幽见了礼。
“水姑娘。”
水乔幽听出他的声音,没有诧异,微微点了下头。
时礼又对自己前面的人道:“公子,属下去其它地方看看。”
他没等楚默离出声,快速从两人身边走过,准备出去。
水乔幽想起正事,喊住他,“时护卫,可否去三生畔的后门?”
时礼当即明白了她的意思,见楚默离没有异议,应了下来,“好。”
须臾过后,小巷子里只留下水乔幽和楚默离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