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军的炮击并未持续多久,不到短短的一刻钟便停歇了下来,但仅此一会儿,却把祥亨吓得不轻。远远听着炮弹打在城墙上是一回事,落到自己的附近爆炸又是一回事。
龙吟二寸炮的炮弹重达七斤,战斗部装药量达一斤二两多,还都是硝化纤维高爆炸药。一发炮弹的威力足以炸毁一座房屋,即便是落在空地上,也能炸出一个尺许深的大坑,在爆炸半径五丈以内的所有人畜无一能够幸免。
祥亨站在废墟之中,一阵失神,眼前的景象令他感到心惊胆战。那些曾经奢华的房屋,如今已变成了一片片瓦砾,尘土扬起,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硝烟味。
他看到那些被炸得面目全非的尸体,有的肢体残缺不全,有的血肉模糊,还有的直接被炸飞了出去,落在远处的地方,碎成了鲜红的肉块。
他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和呕吐感涌上心头,但他强忍着没有吐出来。他知道,作为满蒙八旗的驻防将军,不能表现出恐惧和退缩,否则手下的人便失去了信心,会直接崩溃掉的。
祥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恐惧,可那些惨状在脑海中怎么也挥之不去。实在没有办法,他只好和手下的都统和副都统吩咐了救援的任务,自己则匆匆回到了将军署。
等到院门被关上,祥亨再也忍不住,一股恶心涌上心头,他弯下腰,大口大口吐了出来。那是他从未有过的恐惧和担忧交织的呕吐,仿佛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他跌坐在地上,双手颤抖地捂住脸,冷汗混合着泪水从指缝间滑落。真的太惨了,那些原本鲜活的生命就这样被炸成了碎片,最后什么都没有留下。
难道这就是战争吗?祥亨喃喃自问道:为什么不好好过好自己的日子,大清给你们吃给你们喝,你们却要造反!
说起来,祥亨的反思极为可笑,他没想过绝大多数汉人为什么吃不饱、穿不暖,游离在生死边缘,他反而觉得汉人都欠他们的。
过了许久,祥亨才勉强稳住了情绪,他擦干眼泪,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现在不是沉浸在悲伤和反思之中的时候,他需要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赶走了前来搀扶的奴才,他站起身,缓步走到书桌前坐下,提笔写了几封内容同样的求援信。然后他叫来自己的贴身包衣,吩咐道:“把这些文书送去给左翼副都统瑞兴,命他派出一支敢死队,突出重围去找…随便是提督吴凤柱还是总督裕禄都行,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派来援军。”
“嗻!”
这名包衣奴才办事效率很不错,领了命令便撒丫子跑去了左翼署,一点儿也没有耽搁。
等到了左翼署,只见瑞兴正抱着一只纯白色的洋狗在那里又亲又摸的,实在让人有些看不过眼。
爱新觉罗·瑞兴,满州正黄旗人,世管佐领承袭三等公爵。他和祥亨同为宗室子弟,但无论是他上三旗的地位,还是爵位都比祥亨要高。所以,平时祥亨不怎么敢管这位,也不想管,任由他胡作非为。
瑞兴在民间还有个“美名”,人人都称呼他为“猫狗将军”,说得就是这位宗室子弟爱狗如命,他的爱犬死后风光大葬,小妾死了反倒随意掩埋。足以见得,在满清人命如草芥,一条人命还不如一条狗。
瑞兴斜着眼,疑惑地看着眼前跪着的将军包衣问道:“你怎么跑我这儿来了,难道将军大人有什么吩咐不成?”
包衣奴才不敢表现出任何不敬,他主子的地位都不如眼前这位,打杀他犹如踩死一只蚂蚁。因此,他连忙磕头道:“爷,主子让您派人出去求援,这是他老人家写的求援信。”说着他把一沓信纸举过头顶,呈到瑞兴面前。
瑞兴随意看了几眼,不满地嘟囔道:“没看见我家七月正病着的吗,真是多事!”他的话让跪在地上的包衣奴才一阵尴尬,只能闭着耳朵当作什么也没听到。
“好了好了,本都统知道了!”瑞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毫不在意现在的处境,顺便便将包衣奴才打发走了。
等他抱着白狗回到里屋,一只小狮子狗屁颠屁颠扑到他脚下,他一时兴起,逗弄着小狗,竟然将此事给忘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