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以两百两银子的超低价格拿下码头边上的这座大型仓库,无疑是一件非常令人兴奋的事情,也是旗开得胜的第一步。谈好交割的各项事宜,签定好转让合约,祝灏便带着李小海他们三人直奔城里的酒馆庆祝。他也清楚,不能因为一次的成功而沾沾自喜,停滞不前,但这时他心里就是很想发泄一番。
这一次,祝灏请客去的地方是一家装潢古朴典雅,散发着浓厚传统气息的酒馆。一进门,鼻尖立刻捕捉到一股淡淡的檀香味,这香气清新而独特,令人心旷神怡。闻着这股混合着饭菜香味的檀香,大伙的食欲迅速被点燃,都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品尝这里的招牌菜品。
几人找了一张靠里间的桌子坐下,立马有一个肩搭抹布的小二笑盈盈地迎了上来。小二身穿一身干净的青衣,看起来既利落又精神。他笑容满面,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显得格外亲切热情。
“几位客官想吃点儿什么?我们这有新出的招牌菜……” 青衣小二一边麻利地为他们擦着桌子,一边熟练地报着菜名。听到最后竟足足五十多道菜,祝灏不禁有些犹豫不决,不知道该选什么好。后世大多菜名这时都还没出现,祝灏也不知道哪是哪,所以他很干脆地给了李小海一个眼神。
李小海立刻领会了祝灏的意思,照着他知道的菜名点了三个菜一个汤,还有一壶二两的老窖。
不一会儿,香气四溢的酒菜被逐一摆上了桌面,四人都不禁食指大动。那油光透亮的咸烧白,呈现出一种诱人的琥珀色;紧接着是那色泽诱人的麻婆豆腐,麻辣鲜香的气味直扑鼻端;最后的鱼香茄子更是让人眼前一亮,浓郁的鱼香汁酸甜可口,几乎让人陶醉其中不能自拔。
四人几乎风卷残云般将饭菜一扫而空,连剩下的残羹都没有放过,全被李大壮拌了饭吞入腹中。也不知是因为喝了酒,还是因为满足感,他们的脸颊全都微微泛起红晕,眼中闪烁着满足的光芒。
休息的空档,祝灏眼光随意扫视着四周,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吃得最舒心最惬意的一顿,他要永远记住这个地方。忽然,祝灏的视线被前方墙上的一张黑白海报深深吸引,他放下手中的筷子,站起身,径直走向那张海报。
海报的内容其实平平无奇,且相当简单,画的就是一盒火柴以及一句宣传标语。祝灏观察的重点并不是这其中的内容,而是这上面印上去的图和字。祝灏凑近仔细辨识,这图笔画细腻匀称,毫无拖墨现象,那字体也是一样的,每个字的个头大小、笔画勾提通通一致。如果结合这海报的印制量,还能图案字迹如此清晰,分明只有铅版印刷才能做得到。
祝灏辍学后曾经在广告公司打过小工,虽然他并不了解具体的操作,但他知道这种一次性印制成千上万,甚至几十万张的印刷机唯有铅版印刷才符合。也只有铅版才能承受磨损而不字迹模糊,他都没敢想竟然这里有人会使用铅版印刷。
祝灏如获至宝一般,捧着海报冲到柜台,朝着掌柜喊道:“老板,您知道这张画是哪家印刷作坊出的吗?”
掌柜微微抬起头,从那厚厚的账本中抽出视线,瞥了一眼祝灏手中的海报,随后轻轻摇了摇头。
“嗨!”祝灏失望地叹了口气,看来又得去挨家挨户打听了。
见到祝灏失望的表情,掌柜的心中泛起了一丝歉意,略一思忖他忽然说道:“对了,你可以去这家火柴作坊问问,呐,上面有地址,我想他们肯定知道。”
“对呀!谢谢老板。”掌柜的话仿佛是一道黑夜中的亮芒,顿时让祝灏感到醍醐灌顶。
按照海报上的地址,祝灏他们很快就找到了城北这家名为“囍”的火柴作坊。这座火柴作坊隐藏在一片繁忙的居民区中,周边都是逼仄的民房,和李三住的地方几乎如出一辙。一靠近火柴作坊外围,迎面而来便是一股淡淡的硫磺味,这是火柴制造过程中特有的气息,祝灏微微一定神,看来他们是找对了。
说起火柴这种东西,现在的名称还叫作洋火,是随着英国人的鸦片一起进入中国的新兴商品。这种极易点燃,操作方便,耐保存,且随时随地可以取用的点火工具迅速风靡中国市场。
但其当时售价可并不低,相比火柴头那点儿硫磺和白磷,一小盒十几根的火柴能卖到近十文钱,几乎折算成一文一根,可想而知利润之高甚至不亚于鸦片。
好在不久后,中国有些有识之士也根据它的配方研制出来相同效果的产品,其中以佛山的七巧明与重庆的森昌火柴厂为最。当然,祝灏并不知道这一点儿。
祝灏几人穿过一条不起眼的巷道,这家火柴作坊便赫然出现在他们眼前,只见作坊的院子里,几个工人正来回忙碌着。他们看到,其中一个工人把一张长条形的蜡纸用手搓成一根纸棒,然后按一定的长度裁剪成数段,再放入一个竹框中。当框装满后,另有一个人将其拿到旁边的操作台上,一根一根粘上一点儿半凝固状的红色物质,随后插进一副模具孔中等待晾干。直到晾好的火柴干透,最后才有一个工人将这些火柴以二十根为一组,整齐放进一个火柴盒中打包。
全程看下来,祝灏对工人们的协作能力大为赞赏,但同时眉头也紧紧皱在了一起,他可太知道白磷的毒性了,皮肤上凡是粘上一点儿,就很容易中毒溃烂。而这些工人却只用一双没有任何保护措施的手去直接接触白磷,这是非常危险的行为。
祝灏实在于心不忍想到这些工人以后的惨剧,便要当面找老板对质,他当即沉声不客气地说道:“你们老板呢,麻烦谁去把他叫出来。”
“找我们老板啊,他去送货了,你们先坐坐。”说话的是一名指节粗大,体型健硕,一看以前就是干惯农活的妇人。她见有陌生人来作坊,以为是来进货的,连忙笑着指着一边的条凳让他们几人坐。
既然老板不在,祝灏决定先等等,等他回来再和他分说。示意李小海他们三人先坐下,自己则是和工人们唠起了厂子的情况。当得知他们一个月竟然最多的能拿到二两银子时,祝灏震惊得无以复加。
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了,他已经对大部分阶层的收入有了一定了解。像这种一个月能拿二两工钱的水平,放在哪里都算是高工资了。要知道王富贵一家子一年刨去花销还剩不到二两银子,以这个工钱水平,这家作坊主怕不是要被其他作坊主看成个傻子吧。
“叮铃铃……”正说话间,从门外传来一阵铃铛的声音,祝灏回头一看,有一个三十多岁,身穿长衫的中年人赶着辆马车停在了作坊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