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脑袋光想着美事的阿杰一时不知道怎么回事,仍楞楞地看着仙子,连手臂都忘了收回来。
见阿杰依然没有反应,艾米没那么好气地说道,“等你先…再说。”
阿杰正出神哪,就见天女双颊上那抹原本如初绽桃花的淡淡粉色怎么忽而浓郁了起来。
是之前离得远没看清楚?还是错觉?但不管怎样,那真是太美…美得完全无法形容。
正再次滑入如醉如痴中的阿杰这时才隐约想到仙子的目光先前似乎是扫到了自己身上什么地方才逃开的,而天女此时话语所指的就是那儿。
看到此景,他居然还纳闷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这…这…真不能怪我啊!”情急之下都有点求饶的味道。
可奇怪的是,那无地自容的窘赧只发作了瞬间便失去了效力,而这个始料不及的变化让满心正准备应付窘态的阿杰一下扑了个空,一时间反倒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如果这会儿面对的是个科达比那西美女,无论她多漂亮,这种情况下自己也不会有多少难为情的。而且这情状分明还是种可资夸耀的雄壮象征。
可这情状出现在天女面前那就完全不同了,阿杰头一次感觉唐突佳人确是件罪无可赦的事,更何况这样的天人。
但奇怪的是,无论怎么吃惊自责之下,又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感觉呢?
阿杰这才察觉到这世界中那种没有形状的静谧此刻已在悄无声息间渗透进了他整个心神,那种感觉令阿杰一时间竟有些茫然。
可要摆脱的窘境还在,嘴里还叨叨着:“我真不是故意的…这也没法故意啊…”
“噢?原来你已经没法了?”
“是啊。”听到艾米认同自己的说法,正忙慌慌的阿杰不假思索就答应道。
可他转念一咂摸滋味才发觉仙子话里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也不…你…”阿杰终于反应过来,他几乎有些讶异地望向艾米,却发现即便在这样的当口仙子还有心逗他的窘处,而且此时看着阿杰中招的样子脸上红晕未消的仙子正乐得欢呢。
上帝呀,不带这样淘气添乱的好吗?
可看着仙子那娇俏的模样又全然是种超乎想象而又妙不可言、没有分毫烟火味的仙气…
这下阿杰开始真的有点相信某种不同于人间的另一个世界,而自己此时真的已经身处其间了…
随即阿杰宛然发现从这世界渗入他内心的那种静谧所到之处某种一直以来完全笼罩着他却又从未被感知到的东西不见了…
这突如其来的异样察觉让阿杰一时有些难以相信,他使劲眨巴了几下眼睛,狐疑间下意识想要细查那微微显露的端倪,以便切实的确认。
那究竟是什么?
说不太清,只是过去在科达比那西它无处不在,却也因此不为人察觉,就像空气。
那是某种强迫性的力量,而且强迫得如此彻底,更像是某种无处不在的…审判。
对了,“审判”。
一种使人无法不服从的力量。
这比空气更无孔不入、更无形的东西甚至完全就在人的感知之外塑形着人的所有感知,从而令人连不服从的想法都不会产生。
而此时,它却好像在那静谧面前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真的消失了吗?
阿杰有些不确定,或者说是不敢确定,甚至当意识到那审判不再笼罩一切时竟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就像一个生下来就在一座一切都处于严密监控与操纵下的监狱中的人,早已习惯了在这看似理所当然就是一切的必然法则下生存,这里的任何事物都经过了那无形力量的审判,人除了按照那终审判决来看待这世界里的一切,别无其他可能。
甚至对身陷其中的所有囚徒而言那真正笼罩一切而又不可抗的强制力还不在于判决的内容,而在于这“判决”方式本身。
于是这无边的强制力消除了它最后一点可能的痕迹。
“判决”,是狱中人看待世界唯一可能的方式,更是他们唯一可能的生存方式…这似乎又正是他们永不得出狱的根本。
在那里,一切只在审判中存在,即便狱中人谈论一个没有审判的世界,那依然是一个由审判中得出、本身依然还是判决的“没有审判的世界”。
在这座监狱世界里没有什么不是监狱的组成部分。
“自由”,阿杰脑海里不由闪过一个对狱中人而言其实全然荒诞的名词。
可转而他又惊异地看到其实囚徒们从来没有哪怕一刻失去过那自由——而且就像艾米所言,是完全的自由——如果“自由”是真的可能的话。
只是在这由审判主宰的世界里,囚徒们却全都在别无选择地用自己完全的自由,来最终给自己铸造那绝对的审判——“自由”使他们得以用任何可能的方式来附和、让自己符合审判做出的最终裁决。
于是所有人看起来都是合格的囚徒——至少是都想要成为合格的囚徒——起码在表面上看起来必须是这样——也只可能从表面上。
由此,他们便用自己那完全的自由,不自觉而又是别无选择地把自己封闭进绝对的不自由中,并把这作为生活的唯一准则——或者说那本就是他们唯一可能而无所谓唯一与可能的准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