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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璟昀看着眼前再熟悉不过之人,却陡然生出陌生之感。

她竟这样轻而易举地为他们之间的感情下了论断。

她说了什么。

她说她所为皆为的是荣国府,而不是他这个人。

轻飘飘一句话将他珍而重之的记忆弃如敝履。

他只觉万箭穿心。

捏住琼音袖口的手恍若失了力气,琼音面无表情地退开。

宴璟昀却又再次上前。

他逼近,脚尖几乎要贴近琼音。

这次他钳住了她的细腕,指腹用力到像*是要嵌进她的血肉中。

好似也要她体会他的痛苦。

喉咙发干,眼睛发涩,他一字一句道。

“我不信。萧家如今门楣,并不需要其他再来装点。权势也好,富贵也罢,萧家足可予你。我亦不信你我过往皆是虚情假意。”

琼音轻缓地点头,在他逐渐亮起的眼睛里划下最鲜血淋漓的一刀。

“自然有真心。”

“你这样聪敏,若我全无真心,如何换得你的另眼相待?”

“可是宴璟昀,这三两分真心我可以给你,亦可以别人。没有什么分别。”

宴璟昀僵在那里,只冷声一遍遍重复。

“我不信。”

琼音恍若看无理取闹的小孩子一样叹了口气。

她如此包容,如此宽和,亦如此绝情。

“我已接了圣旨,容不得你信与不信。”

“你当我为何来拦你?不过是怕你坏了我的筹谋。”

“宴璟昀,你还不明白吗?富贵权势才是我一生所求。情爱于我,不过过眼烟尘。”

宴璟昀咬牙轻颤,未退分毫。

“你若想要,我亦能给。”

琼音却没了心情再与他纠缠。

她转过身去,望向不远处即便在夜色中依旧金碧辉煌的皇宫。

“可你至多给我国公夫人之位。”

“我亦可以……”宴璟昀张口就要说,琼音却笑着摇摇头。

她用力从他掌心扯出了自己的手腕,对上面火热的痛意视而不见。

她清淡地开口,没有半点动容。

“莫说胡话。”

“你身后还有偌大的国公府。我身后亦有萧家。”

“我们只是偶尔走偏了路才同行了一段,如今是要走回各自的路了。”

厚重的云朵遮住了月亮,吞噬了天地间唯一一点亮色。

“你当真绝情至此?”

喉咙里挤出的字眼裹挟着无边的愤怒,藏起了其中的脆弱的情意。

“回府吧。不必为我这样的人再做什么。”

“宴国公还在等你。”

琼音没再回答,转过身走向了来时乘坐的萧府的马车。

“别这样。”

他趔趄着奔过来握住琼音的袖口。

琼音没有回头,踩着车夫放下的下马杌子上了马车。

衣袖随着她的动作从他的手中难以抗拒的划过。

宴璟昀攥紧手,只握住了满手落寞。

他没能握着这片衣袖。

也没能留住她。

夜风吹过宴璟昀凌乱的发丝,在空中狂舞,张牙舞爪。

遮住了他脸上的晦暗神情。

马车哒哒地远去。

他勾唇惨然一笑。

“萧琼音,你够狠。”

宴璟昀颤抖着弯下身。

“你真狠啊。”

眸底最后一丝亮光散去,他似一个失去灵魂的木偶,脸色惨白如纸,被早就等在一旁的荣国公拖拽着一路上了自家的马车。

马夫抽动鞭子,夜色中两辆马车各自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驶去。

萧家马车内,琼音自上了车就一言不发。

她惨白着一张同样毫无血色的脸,微垂着臻首,显而易见的失魂落魄。

身着秋香色素面织锦对襟褙子的美妇人靠过去轻抚了抚琼音的脸颊。

她长叹了口气。

“既有情,音儿又是何苦?”

音儿说得痛快,也行得坚决,可她是音儿的母亲,如何看不出她的痛苦。

她这个女儿自小便极有主见,又心气儿极高。

何曾露出过如此纠结煎熬的神情。

她实在莫名。

音儿与晏世子素来感情甚笃。两家虽未言明,却都已经心知肚明互有默契,只等着音儿及笄便准备交换庚帖之事。

原该是件两厢欢喜的乐事。

只音儿却忽然转换了心意,执意进宫。

当初落儿入宫她与夫君便不同意,那深宫纵然富贵,却又哪里会是好去处。

可为人父母的,既盼着子女安好,便实在难看女儿为情所困,郁郁寡欢。

最后也便由了她的意。

她自然知道落儿是生了病,怨不得谁,可难免会去想若是落儿没进深宫,最后会不会便会不一样。

落儿已如此,她自然不想音儿也走这回不了头的路。

但音儿的坚决未曾比落儿少半分。

夫君甚至动了家法,小儿手臂样的的棍子打下去,她看得都心疼不已,可音儿却倔得不肯服一句软。

最后却是音音外裳见了血,夫君颤着手扔了棍子,那跪在那里的小儿却始终梗着细颈,咬着牙也未曾呼痛一句。

可她分明已经疼得整个人都在轻颤。

“孽障!都是讨债的!”

夫君大怒地指着音儿怒喝,最后无可奈何地气愤着负手离去。

她扑过去扶起她,连忙唤来早等在外面的郎中。

音儿疼得冷汗连连,却还对她露了个笑。

“娘,爹同意了,对吗?”

同现在的神情如出一辙。

音儿依旧露了个笑。

有遗憾,有不舍,有非此不可的决然,还有很多她亦看不分明的情绪。

“娘,这是我想要的。”

琼音透过窗棂望向殿外的那株海棠。

如今这皇宫之中,她确实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更因皇帝年幼,又对她有孺慕之情。她更是几乎说一不二。

只除了那个一而再再而三荒诞不经出言顶撞于她的人。

这权柄高位,她确实拿在了掌心。

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她问自己。

琼音想起刚刚送小皇帝回去。

他紧紧牵着她的手,圆乎乎的小脸上是一双求知的眼睛。

“母后,为何您与太傅要为会试总裁一人争论不休?”

“这人选竟如此重要吗?”

他虽已当了皇帝,却也依旧是个孩子。

像是一张上好的宣纸,澄净如初,上面未曾有墨点侵染。

而他本可以成为一个极好的皇帝。

琼音送他到御书房门口。

摸了摸他的头。

“自然重要。”

在他依旧不解的视线中同他解释其中因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