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瑟瑟、野草枯,孤雁鸣、冰雪降。
农历十一月的季节,荒野寒山一派肃杀的景象。
汉王城古老的城墙,城头枯草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这是一座古老的城池,岁月沧桑,它经历了无数次的兵戈铁马、血雨腥风。
头戴雉翎挥舞狼牙棒的辽、金蛮骑;屠城掠地的大汗骑兵;矛枪并用的满清旗营……
时光飞逝,外侵内攘下战火生生不息。
而此刻,一群来自东洋的侵略者正威风凛凛的站立在它的头顶之上。
这群人身着笔挺的黄呢子大衣,腰胯指挥刀,手戴雪白的手套,脚下的马靴乌黑铮亮,看上去杀气腾腾。
为首的师团长松井将军正举起望远镜向远处了望,他双眉紧皱若有所思,远处硝烟弥漫,隆隆的炮声隐约传来。
良久他缓转身来。
眼见将军神情凝重,指挥官们立刻唰的一声立正了身板。
“诸位!我们前面的这座城市就是支那人的国都南京城,它是支那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此刻我们的炮火已经发出轰鸣,英勇的大和武士已经发起冲锋,很快我们将占有这座都城,支那人的精神象征将会被彻底摧毁,他们的抵抗意志也将被彻底瓦解。”
松井将军激动地说着。八字胡随着他的声音抖动着。
“我们的征程已经奏出胜利的篇章,作为光荣的先头部队,我们不但要占领南京,而且要跨过长城和黄河,至高无上的天皇在注视着我们,消灭拦在我们面前的一切敌人,大和民族将成为世界的主宰者。”
“万岁!万岁!天皇万岁!……”
随着呜里哇啦的狂叫声,林中的鸟儿四散而逃。
传令兵来报:“报告将军!野田部来电:‘突袭罗集镇得手,正快速穿插至指定位置,将于午后一时展开攻击。’”
“哟西!大大的!夺取罗集镇,以一当百,野田真是一员虎将啊!”
“是啊,昨天占领了汉王城,今天又占领罗集镇,野田敢死队真是神兵啊!”
“如果这样我们就堵住支那军队的退路了,一网打尽,可真是太好了!”
传令兵的报告令军佐们兴奋不已,他们叫嚷着、伸出大拇指称赞着。
“师团长阁下,根据可靠情报,即将被合围的军队是刚刚组建的新一师,原部在淞沪战役中被我军击垮。是一支回了炉的鸭子。”
“哟西!哈哈哈……回炉的鸭子……”
参谋的汇报令军佐们大笑起来。
少倾,松井将军手指轻轻的一扬,众人喧嚣声戛然而止。
“目前正面攻击形势如何?”
“师团长,正面攻击非常惨烈,截止目前我部仍未得手,敌我双方损失惨重。”
“哟西!”
松井将军满意地点了点头。
看来他一直担心的对手弃阵逃脱的事情是不会发生了,这样的话他就可以把抵抗部队全部消灭了。
“听我令,待午后野田部发起攻击,你立即向大本营电告:‘我部突击军团已截断了支那阻击部队的退路。”
松井将军自信满满地对参谋命令道。
“将军,是不是等到攻击得手后再发电?……”
作战参谋疑虑地问到。
“不,我现在就可以肯定的宣布了。”
望着松井将军那坚定的眼神,作战参谋便不再多说什么,因为他心里知道,在将军的心目中,野田毅大佐百战百胜的地位早已根深蒂固,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撼动的。
“支那人素有秋冬行刑的传统,他们把这称为顺应天时,现在让我们大开杀戒吧,给这些低劣的支那人处以极刑。”
将军坚定地说着,白手套划出一道弧光,那是一个杀戮的动作。———————————————
风越来越大,它哀嚎着掠过荒野、掠过荥牟镇寨墙。
一群乌鸦呱呱叫着从头顶飞过,草根感觉一阵寒冷。
这是民国28年的十一月十五,草根被抓丁后的三个月。荥牟镇的寨墙上,三百名新兵营战士进入了战斗位置。
手榴弹已经打开了后盖,黑洞洞的枪口闪着寒光,子弹已经推入枪膛。
一场大战即将拉开序幕。
没有人能够料到这场战斗,这些新兵被派驻在荥牟镇,他们远离主战场,只是三线预备队,
但做梦都没有想到,鬼子的偷袭部队像魔鬼般降临。
“弟兄们!实不相瞒,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这是一场生死之战,这里或将成为我们的光荣之地……”
新兵营长程显光战前动员在耳边回响着。
“我知道你们此刻的心情,但我要告诉你们的是,只有经历一场血战,你们才能成为真正的战士!弟兄们!挺起你们的胸膛,勇敢的迎接考验吧。”
那个时候,草根和战友们并肩站在一起,他听到战友们砰砰的心跳和急促的呼吸声,程营长的话让每个人热血沸腾。
是的!这是一场遭遇战,一场真正的生死大战。
寨墙一处炸开的豁口,草根将机枪紧紧地抵在怀里,因为草根人高马大,所以他成为了一名机枪手,与以往的感觉不同,这次将不是演习,待会射出的每一粒子弹都可能夺走一条人命。
草根太紧张了,他的头有些眩晕,手也在发抖。
夏啸天家的放羊娃小羊倌趴在他的身边,小羊倌是副机枪手,负责往机枪里送子弹。他们两个成了一对组合,
在颖桥镇的壮丁中,小羊倌是唯一自愿当兵的人。
小羊倌是个苦命娃,从小就成了孤儿。他给夏啸天家放羊,常常忍饥挨饿、挨打受骂。
八月十五放羊的时候他打了一个盹,醒来时发现羊丢了一只。小羊倌害怕极了,他知道东家一定会把他打死,本想逃命的他正巧遇见抓丁的,于是他便迎了上去……
“这个豁口是生死之地,鬼子一定会拼命向这里发起攻击。你们三连战斗力强,我把你们布防在这里,再给你们加派几挺机枪,你们狠狠的给我打,用鬼子的尸体把豁口堵上……。”
回想着程营长的话,草根觉得更加紧张。
雷大栓也在缺口的正面,他手持一条汉阳造,背着一个大刀片。
虽然大栓武艺高强,但第一次经历战斗他不免也很紧张,他倒不是恐惧死亡,而是这生死的关头他更担心家人。
弟弟二拴也在他的身边,不远处是他的丈哥李水猴,水猴也是一名机枪副手。
此时家里的男人全都在这了,要是万一……。
大栓真的不敢想象。可是又能怎么办呢!这是血与火的战场,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想到此他一阵阵的难过。
“秀芝!或许今天就是咱们夫妻永别的日子,孩子们交给你啦,你千万要保重啊!我对不起你了,欠你的下辈子还……。”
灾荒的年月,想到妻子承担的艰辛,大栓忍不住眼角湿润。
此刻的二栓也在思念着荷花。他手里捧着一双崭新的鞋子,这双鞋是荷花送给他的,他一直带在身上不舍得穿。每当他想念荷花的时候,他就拿出来看看。
鞋垫上绣了一对并蒂莲,这是荷花用自己的心绣成的,两朵美丽的花儿依偎在一起,就像一对相爱的恋人情意绵绵。
二拴看着那花儿,荷花美丽的脸庞浮现在他的眼前,她甜蜜的对着他微笑,霎时间幸福溢满二拴的心间。
“二栓哥,明天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逃过夏家的魔杖,咱俩今生今世永远在一起……”
回想起荷花的话,二栓流下了伤心的泪水,本来他和荷花约好一起私奔,可不曾想就在他动身的时候,抓丁的堵在了身前……
“荷花,你在哪里啊,现在在干什么呢,是不是也在想我!你知道吗?我们就要和鬼子打仗了,有这双鞋子在我身上,我一定会平平安安的,等我回到你身边,你一定要等我啊……!”
——————————
“等鬼子靠近了再打,注意节约子弹……。”
来回穿梭的新兵营营长程显光大声的提醒着,
而此刻,或许他才是那个最为紧张的人。
他不能确定是否能完成任务,因为这是一只毫无战斗经验的新兵部队,更为可怕是他们的对手——号称战无不胜的野田敢死队,这些双手沾满了中国人鲜血的魔鬼,他们个个身经百战,是魔鬼中的精英。
他不敢将对手的底细告诉属下,他告诉弟兄们能否拖住偷袭部队,事关新一师几千名兄弟的性命,“狭路相逢勇者胜”,他程显光绝不苟且偷生。
只有经历过生死之战才能成为真正的战士,此刻新兵们佩服的是老兵班长,大战在即他神情自若,一边抽着烟一边和新兵们谈着战斗经验。
老兵说自己正在期待着这场战斗,因为他终于盼来了一场真正的战斗。
以往的时候,鬼子的炮火厉害,刚刚开打许多战友就被炮火炸死了,还有鬼子的坦克,战友们往往用血肉之躯去阻拦,那仗打的真是窝火。
可这次鬼子是突击部队,人数没有咱们多,而且没有重型火力,更没有坦克横冲直撞,这次总算能实实在在大干一场了。
老兵把手中的烟头狠狠掐灭,然后自信地说到:“弟兄们!都提起精神来,咱营长说了,狭路相逢勇者胜。这次莫说是坚守两个时辰,说不准能把小鬼子给灭了,让他们也尝尝咱大爷们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