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士颂在荆州暗暗布局,准备以自己的大婚作为幌子,打着响应巴郡太守庞羲的邀请,率军讨伐不遵益州牧号令的张鲁时。
荆州东北方向,一队马车来到了鲁阳城。
他们在这里做最后的整修,接着,便要前往襄阳了。
这队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曹家的送亲队伍,而他们的终点,则是博望城。
士颂这边,派出了宋忠带着潘俊和繁钦去迎接,而且为了表示自己的重视,作为士颂兄长的士干,也作为士家宗亲,一同前去。
士燮的五个儿子,除了他的嫡子士徽被孙策击杀。
其余四个,相对于历史上的他们自己而言,个人情况都好了许多。
最年幼的士颂自然不必多说,其余三人,现在也都混得不错。
作为帮助士颂背黑锅,在欧夫人政变时,走上前台的老四士干,如今也名义上领了南海郡太守的职位,同时,“协助”父亲士燮打理宗亲之事。
若是士颂以后真的能化家为国,他的身份就相当于是九卿中的宗正之职,迎亲这事,当然适合他来。
而老二士祗,作为最早投靠士颂的兄弟,如今也名义上成为了交州司马,接替徐庶,管理交州政务。
毕竟交州这地方,最大的世家也就是士颂自家了,许多新政的推行,还是士家人自己出面的好。
至于自己那个老实巴交的大哥士廞,历史上就是士家的弃子。
但也正是如此,到了最后士燮的儿子里面,就只有他没被孙权弄死,勉强算是病故的。
在自己来到这个时代后,他本来被士燮送到了朝廷当质,以换得士燮能比历史上更提前成为交州牧。
在曹操掳走汉献帝时,他也第一时间赶来给士颂报信,后来也就顺势回到了荆州,去了武陵书院任职,辅助后勤。
有士颂亲大哥这个身份,她在武陵书院这种地方,日子过得也算是蛮舒心的。
这次士颂大婚,这些哥哥们,也都跟着士燮一起来了襄阳,参与各项婚礼筹备和接待工作。
毕竟这一次,是士颂娶正妻,而且还是“朝廷赐婚”,士颂心里不在意,在偷偷地准备进攻益州,但是他们这些不知内情的人,当然把这场婚礼看得很重。
甚至是把不少吃穿用度的东西,直接送到了鲁阳,反正从襄阳到鲁阳的驰道早就修好。
即便是现在士颂和曹操,各自在路上设立了军营和加修关隘,这种士颂给曹宪准备的礼物和生活用品,双方守将,是没有人会去阻碍的。
看着荆州这边送来的精美小吃,生活用品,曹宪微微叹了口气。
鲁阳城啊鲁阳城,她的大哥曹昂,就是战死在了这里,被张绣做成了肉羹送回去。
但是看曹丕来到这里的神情,兴高采烈,心情极好。
曹丕和守在这里的任峻,朱灵等将热情交谈,似乎根本不记得曹昂就是在这鲁阳城东门处,把战马让给父亲,自己却力战而亡。
“他当然高兴,昂哥哥战死了,他曹丕就是长子了。连送我和亲的事,都由他来代劳,而且听说他之后也会留在鲁阳这里,跟着任峻大人和朱灵大人学习一段时间。”
曹宪想到这里,不禁看向了东面,想起了自己出发前,和曹操的对话。
她是曹操的二女儿,只是一个普通的庶出女子,母亲环夫人虽然受宠,但她和母亲的生活,一样如履薄冰。
也就是前两年,母亲生下了弟弟曹冲之后,在家里,才了点存在感。
这一次,若是说有什么让她心甘情愿嫁到荆州来,唯一的动力,便是希望母亲在家里,能有更好的地位。
毕竟,自己未来可是士颂的正妻,曹操想要稳住士颂,就不会让自己不开心,就不会让母亲受委屈。
当她得知自己被朝廷“赐婚”,要嫁到荆州,嫁给士颂的时候,她又惊又怕。
士颂是什么人?
普通百姓心中士颂,荆州文武心中的士颂,和他们曹家人心中的士颂,那可不是同一个人。
士颂可是被曹操视为大敌的存在,别的什么都不说了,就只说曹操这边好不容易打下的鲁阳城,占据的南阳郡东北地区,在曹宪这个感情细腻的女孩儿心里,那就是一根刺。
鲁阳城下,自己的哥哥曹昂战死,而且,还被人制成了肉羹送回来。
那天,丁夫人哭得死去活来,恨不得一头撞死,自己也和母亲环夫人一起,在边上陪着痛哭,曹家后院中的妇人,哪个敢不哭。
外面说,那事情是张绣和贾诩干得,但当时他们都只是依附士颂的势力,现在更是直接投靠了士颂,成为了士颂的手下。
现在,父亲居然要把自己嫁给士颂。
她想不通,外面不是说,其实征伐荆州那一战,曹家打赢了吗?
她心里不甘,她委屈,她不想嫁,但是她能做的事,就只能是哭。
她抱着母亲环夫人失声痛哭,哭命运弄人,哭自己命苦。
而环夫人呢,她当然也不想女儿远嫁,但她无能为力,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女儿,陪着女儿哭。
就连坐在一边,才两岁出头的曹冲,看着姐姐和母亲的痛哭,也不知为何,泪流满面。
环夫人数次求见曹操,希望问个原因,希望能让曹操改变心意,至少问问,能不能换一个女儿嫁给士颂。
但最近也不知为什么,曹操即便是出征归来,却依旧整天忙碌,文臣武将进出不断。
环夫人知道,这是曹操在忙公务,所以她一直在等待机会。
终于,在八月底,环夫人终于见到了曹操,而曹操就给了她一句话,“好好准备宪儿的嫁妆。”
之后,曹宪终于是穿着血红的嫁衣,见到了自己的父亲曹操。
那天,她即将出嫁,而曹操,一身戎装,即将出征。
清晨,曹宪的闺房内,就连环夫人都被打发出去,在门外抱着曹冲等待着。
只有身披铠甲的曹操和一脸麻木的曹宪,父女二人在房内无言对视。
“我知道你不满意,知道你觉得我这个父亲不称职。”曹操最终还是先开了口,毕竟,他需要曹宪牺牲自己,毕竟,他还要赶时间,因为征吕布的先锋部队,已经出发了,他也必须尽快率领主力跟过去。
刘备的求援信很急,只怕是小沛城已经朝不保夕。
吕布,还不在他曹操眼中,但若是能救下刘备,把刘备网罗到自己手下,再加上他那两个万人敌的兄弟,在曹操心里,还真比这个女儿重要。
“士颂的手下,害死了大哥,是我们曹家的仇人,你为何要把我嫁给他,送我去受辱!”曹宪把自己的想法和感受,大声地吼了出来,似乎要把自己这段时间内心的所有委屈,都发泄在这一声怒吼中。
曹操轻蔑一笑,说道:“士颂是仇人?战场之上,刀剑无眼,哪里有仇人一说,再说了,杀你大哥的人是张绣,和他士颂有何关系。”
“为何让你嫁给士颂,因为你是我曹操的女儿,你吃的好,喝的好,没有任何生活的忧虑,凭什么?大汉朝有多少公主甚至嫁到匈奴,嫁给了蛮族,你一个司空的女儿,你还傲上了天?”
曹操也没有忌讳,直接就把曹宪嫁给士颂,对比了历史上那些被牺牲掉的,和亲的公主。
“如今袁绍在北,士颂在南,都对我虎视眈眈,我必须得先灭吕布以积蓄力量。所以我必须得稳住袁绍和士颂。袁绍这人还好,把大将军的名头让给他,多给他一些虚名,他认。何况他在河北,隔着黄河,后面还有公孙瓒掣肘,短期内,多半不会找我麻烦。”
“但是士颂这小子不一样。从三年前被我击败之后,就一直憋着想要报仇,只要有机会,就突入关中,就杀入颍川。”
“最要命的是,襄阳到许都的距离,真的不远,士颂把军队驻扎在鲁阳,便随时可以杀入颍川,威胁许都。”
“而要稳住士颂,尤其是把他打了一顿之后,占了他南阳郡东北地区,还要让他忍住不和我拼命。和亲,显然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曹操到底是奸雄,即便是对自己的女儿,依旧没有透底,没有把自己和郭嘉对士颂人性的算计,给曹宪说出来。
曹宪听了曹操的话,眼泪就止不住的流,她这哪里是出嫁啊,分明就是去送死。
她只能哭咽道:“听父亲之言,我们曹家和士颂,迟早必有一战,那烽火再起的日子,便是女儿殒命之时,女儿此去荆州,便是有去无回了。”
看见女儿哭的伤心,曹操心中终究是不忍,安慰道:“这点你倒是放心,你必无性命之忧。我第一次见士颂时,就有劝他与我合作,待我百年之后,将朝廷交给他来打理。他当时若是听了我的话,愿意合作,我只怕早就把你嫁给了他。”
“虽然我总骂士颂小子外托仁义,行事狠毒。但士颂为人和品性,我是信得过的。”
“即便是我和士颂开战,他也绝对不会伤害你,那时候,他必然是看你自己的态度,你若真心待他,他也必然会善待于你,绝不会为难你,甚至会愿意送你回来。”
“若是他胜了我,你将是我曹家子弟中,最安全的人,到时候,曹家的血脉还需你来周全。我若是胜了他,自然会把你接回来,另择良婿。”
曹操说的很自信,但还别说,曹操对士颂人性的把握和分析,真的是到位。
以士颂的个性,绝对不会难为曹宪这样的女孩子。
听曹操这样分析之后,曹宪的情绪稍稍好转,哭着问道:“那父亲让我嫁给士颂,是想要我探查荆州的情报吗?还是想要我迷惑士颂,让士颂远离文武,荒废军政?”
曹操洒然一笑,心说我这傻女儿,居然还想着为我出力,去迷惑士颂,套取情报。
但女儿一心想着自己,曹操的心里终究很温暖。
他笑着说道:“不必,你就做好你自己。孝顺公婆,服侍丈夫,就如同所有普通人家的女子一样,嫁过去后,你就一心待士颂,和他好好相处。你会发现,他应该是个很温暖的人,只是可惜,这小子志向不小,若真能成为和我同心同德的女婿,该多好啊。”
曹操就是曹操,心胸就是不同,即便是和士颂打成了这样,但是他没有一味地贬低士颂。
他很理性地看到了士颂的优点,士颂的长处,甚至也认同士颂的人品,认同士颂作为女婿是上佳的人选,会为士颂和自己走上不同的道路而惋惜。
“女儿知道了。”曹宪说完,站起身来,走到一边,对着曹操拜了三拜,算是出格的女儿,对自己父亲的拜别。
但她以自己对曹操的了解,还是问了一句:“父亲可还有其他的安排。”
曹宪虽然性格柔弱,但是她也不笨,她知道曹操特地把她一个留在这里说话,一定是有特别的安排。
曹操沉默了片刻,看着目光坚定的曹宪,最终还是说道。
“只有一种情况下,或许需要你的帮助。那就是,若是我与袁绍对峙决战,士颂要从背后偷袭于我,你尽可能拦住他,让他在我和袁绍分出胜负后再动手。”
“不论是用以逸待劳的名头,还是落井下石的谋划为借口,一定拦着他,不要和袁绍同时出兵,南北夹击于我。”
见曹宪目光坚定,表情中似乎有一丝失落。
曹操内心叹了口气,说道:“拦住士颂后,你便不再是我曹操的女儿,而是士颂的妻子了,你记住便好。”
当天,曹宪拜别了环夫人,抱着曹冲叮嘱弟弟一定要争气。
而后,她便登上了马车,和数万曹军将士一起出城。
只是出城之后,曹操率领大军东去,直奔徐州,去小沛接应刘备。
而看着远去的曹军,曹宪孤零零马车,也缓缓向西而去,她的目的地,是荆州襄阳。
那一刻,曹宪的心情,复杂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