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结束,现场的阴霾还沉甸甸地悬着,人们三两成群,面色凝重又疲惫地缓缓散去。
风沉甯抬手轻揉太阳穴,试图驱散那紧箍着脑袋的钝痛,包里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屏幕亮起,管家风厉的名字闪烁其上。
指尖划过屏幕接听,还未出声,管家风厉那端先是传来几声焦急压抑的喘息声,而后才努力稳住语调说道:“圣女,圣地这边…出了点事儿。”
声音透过听筒,带着电流的沙沙声,清晰无比地钻进风沉甯的耳中。
她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收紧,风沉甯保持着清醒:“怎么回事?慢慢说。”
风厉言辞间满是焦急与为难:“二十号发现了您书房的秘密,现在正吵着要见你,不然…”
“不然什么?”风沉甯撇眉,这二十号不听话也不一两天了。
“他说见不到你,他就自杀。”
风沉甯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她沉声道:“他又在耍什么花样,告诉他,这么想死那就死吧。”
闻言,风厉满脸苦涩,
“圣女,二十号这次可不像是玩笑。那日我如往常般去整理书房,一时疏忽,忘了锁那暗格,谁想二十号恰在那时进去,也不知怎地就触动机关,发现了里头物件。
等我察觉时,他已满脸震惊,愣在当场。我本想安抚解释,可他像魔怔了一般,直说要见您,求个明白,我连哄带压,拖到如今,实在没了法子。”
风沉甯提着包,慢慢往外走,视线看向墓园庭院景致,可心思全然不在那葱郁绿植之上。
她深知二十号脾性乖张,行事向来不羁,像这样以性命相逼,还是头一遭。
看来是那书房里的秘密让他很是破防啊。
“我书房藏物诸多,机密繁杂,他在那暗格看见了什么,这么寻死觅活?真是个奇怪的人。”风沉甯侧头思索着。
风厉忙不迭摇头,一脸无奈叹道:
“还不清楚他是否都知晓了,发现时书房已经乱作一团,他也已经癫狂成这般模样。现在书房也封锁着,就等您回去处置。”
说完,风厉他还在心里低咒一声,这二十号向来莽撞,可真做出自杀这般极端之事,他死了麻烦可就远超想象,不仅多年布局恐遭破坏,更会牵出诸多首尾难清的纠葛。
“噢,把他安置在西厢客房,派专人寸步不离守着,别让他再闹出动静,让他慢慢等吧,再把二十一号找来。”
风沉甯冷哼一声,脚步不停。
电话那头的风厉顿了顿,继续道:“圣女,二十一号就在G市。”
风沉甯现在所在的就是G市,“他在哪?算了,你派人把他带回来。”
“是。”风厉得到命令就知道风沉甯马上就要回来了。
“必要时,只能用些非常手段,让他彻底断了探究的念头。”
“风厉明白。”
*
踏入圣地的那一刻,熟悉且庄重的气息扑面而来。
日光透过斑驳的窗棂,洒下细碎的光影,风沉甯并没有直接去见二十号,而是径直回到居所。
轻启那扇雕花衣柜,最终选定一袭月白色的汉服。
素锦的衣料上,用银丝线绣着细腻的云纹,袖口与裙摆处,精致的如意纹若隐若现,仿若流淌着的祥瑞之兆。
领口微敞,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一条质地莹润的玉佩垂于胸前,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散发着温润的光泽,恰似将千年的古韵凝于方寸之间。
梳妆台前,风沉甯素手轻抬,拿起木梳,缓缓梳理着如瀑的乌发,简单挽起一个发髻,簪上一支雕花玉簪,几缕碎发垂落。
再轻点朱唇,眉如远黛,妆容淡雅,却衬得双潋滟桃花眼愈发明亮深邃,仿若藏着星辰大海。
整饰完毕,风沉甯莲步轻移,朝着书房走去。
书房的门扉紧闭,她用钥匙打开,抬手轻推。
“吱呀——”一声,门缓缓开启,屋内书卷的墨香混合着陈旧木料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
入目之处,皆是肆意堆砌的 “混乱”。
台灯歪斜着脖颈,灯罩满是灰尘,灯光艰难穿透这层 “雾霭”,在混乱中努力切出一小方昏黄的光亮。
四周墙壁上,原本挂得端正的字画也歪了边框,地图被撕下一角,在微风中瑟瑟飘动。
精装典籍与泛黄的旧平装书交错斜躺,书桌上的稿纸像雪片般散落,边角卷曲。
钢笔随意滚落,笔帽不知去向,墨水在桌面洇出几朵诡异的 “墨花”。
风沉甯面色平静,犹如一泓不起波澜的深潭,对于脚下踩着的纸张毫无怜惜之意,每一步都踏得笃定,发出轻微的 “簌簌” 声。
纸张在她足底皱缩、挪移,却丝毫不能绊住她前行的脚步。
她径直朝着墙壁一隅走去,那里,有一处被繁复雕花巧妙掩饰的暗格。
那是这杂乱书房中唯一能牵动她心弦的所在,也是诸多尘封往事与隐秘真相的蛰伏之地。
风沉甯抬手拂开垂落在暗格前的几缕蛛丝,指尖沿着雕花的纹路摸索,精准地寻到一处微微凹陷的机关。
她稍一用力按动,伴随着一阵低沉的 “咔咔” 声,暗格缓缓开启。
原本沉静如水的眼眸,在看清暗格内物什的瞬间,泛起了丝丝涟漪,恰似微风悄然拂过湖面,打破了一贯的平静。
是一幅泛黄的画卷,也还好这画卷没事。
画卷安静地堆叠在暗格深处,岁月已为它们蒙上了一层薄纱般的微黄。
可画中人的模样,仍是那般鲜活、清晰,宛如昨日才被笔触勾勒、色彩晕染。
风沉甯小心解开,慢慢展开画卷,只见上面勾勒的是乐澂柔。
画里的她,正值青春妙龄,一袭淡粉色的罗裙,轻盈地站在春日繁花簇拥之下,裙角似有微风轻拂,翩跹欲飞,宛如误入尘世的花仙。
长长乌发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落在白皙颈边,添了几分俏皮灵动;双眸弯成了月牙儿,澄澈的眼底藏着星辰,唇角上扬,绽出一抹比春花还明艳的笑。
那是独属于年少无忧时的灿烂,满溢着对生活、对未来的憧憬与期许。
风沉甯抬手,指尖轻颤着触碰到画卷边缘,那触感,粗糙中带着陈旧的绵软,似是在与往昔岁月握手言和。
她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眼角却悄然滑落一滴泪,那泪滴砸落在画卷上,晕开一小片湿痕。